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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石榴红(124)

十一郎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对于后面的追兵完全不放在心上。梅六大约也看开了,此时竟还有心思趴在十一郎耳边说:“我看到你的那个小姐了,长得果真风华绝代,秀色天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明知不该,仍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事实上在听到红袖喊他姑爷的时候,她就上了心,到后来发生的一连串事让她更加确定他与那什么小姐关系不一般,因此在经过那一群女眷的时候,注意到红袖站在一女后面,而十一郎刚好与其擦身而过,她一时手痒顺手将那女子戴着的帷帽拔了开来,看到了下面的真容。

女子二十七八的年纪,五官精致如同雕刻,正如她所形容的那样美貌中透着贵气,端庄中有着妩媚,因为突发的状况而脸色苍白,却又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韵。扪心自问,梅六虽然不想,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无论在姿色还是气质上都逊了对方一筹,毕竟有的东西是由优越的环境濡养而成,慢慢渗进骨子里,并不是靠单纯的努力便能形成。

“她姓萧,不是我的,也跟我没什么关系。”十一郎将面皮揣入怀中,对于她的评论不置可否,只是很认真地分辨。

听到他这样说,梅六莫名就高兴起来,不过没等她再说什么,马蹄声已至身后,同时夹杂着那个叫罗青的男人的喊声。

“十一……两位请留步!”一阵疾风刮过,高大的骏马已擦过两人身侧,挡在了前面。

“什么事?”十一郎抬头看向坐在马上的罗青,脸上又恢复了一惯的冷淡,就仿佛对方是一个陌生人般。

罗青跳下马,两步走近,毫不掩饰自己探究的目光,而后眼中露出一丝不确定,有些迟疑地问:“你是王十一?”十一郎与他年纪相若,已近而立,便是保养得再好,也不该是十七八岁的样子,除非又是一层假皮。

“是。”面对昔日的好友,十一郎并没表现出更多的热情。

“如何证明?”罗青紧接着质问。显然在发现身边的竟是一个假货之后,他不由得也杯弓蛇影起来。

“何须证明?”十一郎疑惑,而后懒得再理他,绕过挡路的人马就要继续往前走。

“喂,王十一,你不认识我了吗?”罗青也顾不得牵马,又追了上去。

“罗子矜。”十一郎淡淡吐出对方的名字,“你还有事?”

罗青微窒,乍然得知相伴多年的好友不过是人假冒而生起的满腔愤怒,疑惑,迷茫等情绪被这一问砸得零零碎碎,看着十一郎冷漠的脸,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而后是更大的愧疚,愧疚自己认贼作友多年竟无所觉,难怪好友不愿理他。他这却是自作多情,不知十一郎对谁都这样。

“十一郎,你要去哪儿?你武功这般好,既知周巽假冒你,为何不早点来戳穿他?”只是片刻的愣神,他便又亦步亦趋。

“我今日方始得知他未死。”十一郎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当年他死里逃生,等在末世地里将养得能够下地动弹之时,出来最先找的就是“至友”周巽,却只找到一座孤坟,以及里面腐烂得看不清容貌的尸骨。

周巽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孤客,无父母亲友,住在与问剑斋相隔一座山梁的冷枫谷,有一侍童相伴。十一郎幼时与他相识,因两人年纪相差十多岁,加之对方谈吐不俗,见闻广博,又不吝在武学上相指导,故一直敬他如兄如师,却怎么也没想到有一日会被他在背后狠狠地插上一刀。

“那你这些年在哪里,为何不曾来找我?”周巽与十一郎交好,当年罗青自然见过,周巽的死讯他也是知道的,还曾随十一郎去拜祭过,谁知那时十一郎已被人李代桃僵。

“我在越者渡。”十一郎说了一个罕为人知的地名,然后别无它话。为什么不去找罗青?有了周巽的前车之鉴,他还怎敢重蹈覆辙,在他以为大仇得报之后,他便回了越者渡,欲将所有前尘皆抛却,包括曾经的朋友亲人。

罗青还待再问越者渡在哪里,一直安静听着他们说话的梅六突然开口:“去年你见到他,不是未曾认出?”语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讥讽。

“我去年什么时候见过十一郎?”罗青有些呆,一时竟没将那曾被他讥嘲过的丑脸男人与面前玉面秀容的十一郎联想在一起。他想不起,并不代表别人也想不起。

“你是那个折断宛儿手腕的人?”直到那人出声,其他人才发现刚才那个曾被十一郎赞过一句的沉稳男子竟也跟随在后。待十一郎和梅六同时转头向他看来时,他抱拳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在下邓直。”

第三十二章 (4)

   经他一提醒,罗青也想了起来,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指着十一郎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的脸……”

十一郎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变得光滑的脸,面无表情地道:“真的。”无论是中蛊前还是中蛊后,他都不屑于用东西掩盖自己的缺陷。如果不是怕吓到人,连斗笠都会省了。

“那上次……”难道上次在酒楼他刻意扮成那个丑样子?罗青有些想不通。

“也是真的。”十一郎还是回答得干脆简略,又不愿多言解释,于是让听的人不得不全速运转想像力,以便猜出他要表达的事实真相。

罗青被郁闷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恨不得揪住他逼他多说几个字,这让梅六不由得不生出一股优越感来,毕竟当初在归藏崖对面那高高的凌云柱顶,他还是愿意将自己成为帝皇蛊的原尾老老实实解释给她听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几个字几个字地吐。

“你们还跟着我干什么?想替他报仇?”十一郎话锋一转,问。

“报什么仇啊?我跟他又没交情,我识得的可是你十一郎,何况你也没怎么他。”罗青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道:“我就觉得奇怪嘛,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还一直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只道你那什么冷月泣花魂的剑法有驻颜之功呢,原来竟是戴着人皮面具。不过,啊喂,十一郎,你们不是朋友吗,他为什么要扮成你的样子?对了,你的脸怎么回事?上次怎么会变得那样丑怪,是不是中了什么毒?你是怎么治好的,怎么看着还跟个少年崽似的,难道冷月泣花魂真能驻颜……”

听着耳边喋喋不休的问话,梅六终于确定这个外表看似风流倜傥且喜欢招蜂引蝶的男人其实就是个呆货,难怪连身边朋友换了人都看不出来。

大概是他的问题太多太杂,十一郎虽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但却也不知该从何回起,故而沉默不言。

罗青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在意,仍旧自顾自地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咱们这么多年没见,找个地方坐下来喝两杯吧。”

“去塞外。没空。”十一郎很干脆地拒绝。

“你去塞外做什么?反正我没事,跟你一起去好了。”罗青陪笑道。

因着这句话,十一郎终于正眼瞧他了,似乎有些诧异他什么时候变得像狗皮膏药一样,而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于是道:“你不必觉得愧疚,我不曾怪你。”

罗青确实是因为自己不带眼识人,竟将匪人作好友多年而愧疚不安,故而这样厚脸厚皮地贴上来,希望能补偿些什么,再不济也让自己心里好过些。如今被十一郎说破,他索性豁了开来,大大方方地拍板定了下来,“就这样说好了,我跟你们一起去。”说着,他转头看向悄然无声跟在旁边的邓直,“弯子,你去不去?”

“去。”邓直正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十一郎无比好奇,加上敬服他的身手,所以毫不犹豫地应下。

梅六听着他们的话却有些焦躁,她行动不变,事事皆由十一郎照料已够她羞耻懊恼,如今还要多两个男人看到她的狼狈,这无论如何也是不行的,故而不等十一郎说话,她已开口拒绝:“不行,你们不能跟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