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女儿楼之石榴红(145)

明昭注意到自见面起,除了在看见紫瑟的刹那,其余时间这人都像是戴着张面具似的始终顶着同一个表情,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但现在并不是探问的好时机,因此面对他以淡漠表现出的戒备只是笑笑,道:“既要合作,自不打算相瞒。”

十一郎不再说话,显然是接受了这个解释,目光再次落向月色峰。发现随着暮色降临,峰上渐渐现出蒙蒙的白雾来,时浓时薄,却袅袅不散。

有明昭的带路,两人无惊无险地顺着一条错综复杂的山腹通道来到距火坑两个岔路口的地方,停了下来。越往里温度越高,就算以两人深厚的内力,到了此地也已头面冒汗。

明昭从怀里掏出一个如同白玉却隐隐泛着蓝光的盒子,递给十一郎,“这是寒炎玉盒,可保月色兰久藏不败。待会儿我将异兽引开,你抓紧时间采了月色兰放入其中,便立即离开。切记,不可久留,不可贪多。”

十一郎没有接盒子,只是问:“先生曾与那异兽战过?”

“未曾。”明昭摇头。他十七岁离开部族出外寻找小五,直到年前才回。且不说五家不肯再为月色兰做无谓的牺牲,联合拒绝了族长的要求,已有二十余年不曾再派人进入此地,便是以他特殊的身份,族人也不会肯让他进来冒险。此次实在是情况特殊,虽说是他自己执意要来,但若真有个好歹,紫瑟的地位只怕会保不住。当然,这些都是族内之事,他自不会跟十一郎说。

“我引兽,你采药。”十一郎淡淡道,是告知,而非商量。他武功比明昭强,采药却不如,何必以短代长。

明昭微怔,他的提议本是照顾着对方来的,毕竟合作是他提议,总不能自己先捡了便宜安全的事去做。再则他看不透对方的深浅,担心一照面便给异兽吞了,到时他也捞不到好处。没想到十一郎竟会拒绝,究竟是艺高还是人蠢?

明昭素来善于洞察人心,因此面对任何人都能做到从从容容,不急不躁,但是这一回却有些看不透眼前之人,总觉得此人身上隐隐有股违和感。

十一郎哪里管他在想些什么,先一步往前走去。

当再度转过一个拐角时,热浪迎面扑来。不知是否错觉,十一郎隐约觉得自己闻到了毛发燃烧的味道,下意识地摸了下头发和眉毛。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漏斗型山坑,上宽下窄,在脚下十余丈的地方,可以看到红色的岩浆在滚动,而头顶百丈处却是闪烁着莹蓝光泽的巨大冰坠以及白色的积雪。一道两尺左右宽的石坎从所站处往左右两旁平平延伸出去,一头没进黑暗中,另一头却被一片诡异的红色截断。此时已是深夜,月光从洞顶斜斜打下来,恰恰将那片红色笼罩于中。十一郎分辨半晌,才看出那是一头红鳞长角的兽,团缩在那里,有草原马那么大。而在它的背后,是一片花海,莹白的叶片,焰红的花朵,收纳了月光,将周遭一切都覆上了层薄薄的银芒。

大约是感受到了外来者的注视或气息,那沉睡的兽抬起头来,迅速而准确地捕捉到入侵者的位置,双眼射出冰冷无情的光芒。

皮肤感觉到高温所致的疼痛,十一郎运转内力,知道不能再耽搁,蓦然抬手一掌挑衅地向那异兽击去。他掌力雄浑,哪怕是隔着一段距离,仍然让那异兽吃痛暴跳而起,如一道火光般飙射而来。

十一郎没想到那兽速度这样快,只觉一股滚烫的气流如火般卷上身,哪怕他有内力护体,身上的衣服以及内力无法抵达的头发眉毛却抵抗不了这阵热潮,迅速燃烧起来。自帝皇蛊入体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亏,心里微惊的同时,亦被激起压抑多时的狂性,手掌翻似飞花,一掌紧接一掌,眨眼间拍出十余掌,同时身形一晃,往石坎另一头疾退。

那异兽原本只是想将人驱逐出去,不想离开月色兰太远,这时却被十一郎毫不留情的数掌打得凶性大发,怒嗥一声,闪电般追了上去。同一时间,一人一兽之前交战的地方白影一闪,直奔开得正艳的月色兰。

异兽浑身是火,所过之处,山石焦枯。十一郎每每出手,自己也会被灼伤,然若离得稍远,却又对披着坚硬鳞甲身形灵活的兽无法造成伤害。同时异兽也被眼前这个打一掌就逃,让它逮不着影子,想要放弃回头却又会被堵住的狡猾无比的生物折腾得暴跳如雷,一声声咆哮如雷鸣般在空阔的地下洞穴****回荡,震得山石簌簌而下,坑底烈炎沸腾。

十一郎尝试过数次,在身体多处灼伤之后,已知无法彻底除去此兽,因此只能尽力拖住它,为明昭争取足够的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终于传来明昭喊走的声音,他尚未松口气,突然发现一直狂躁不已的异兽突然安静了来,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里竟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同时身体下伏,做出攻击的姿势。

十一郎心知不妙,正要做出反应,却为时已晚,就感觉到一股热浪由背后袭来,将他整个人团团包围住。同一时间,前面的异兽挟带着炙人的火焰也扑了过来。原来那兽之前暴躁发狂不过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在召唤同伴。

十一郎被烈焰包裹,整个人似乎都燃烧起来,剧烈的灼痛从皮肤蔓延至四肢,而后焦焚内腑,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疼痛再次被唤醒,仿佛再一次经历面皮被一寸寸剥离,烧红的铁面覆上脸,又被取下的过程……

“啊——”只是呼吸的刹那间,背心被一个锋利的爪子拍上,十一郎感觉到体内似乎有什么爆裂开,一道庞大而强横的力量从心口直冲而出,在全身经脉中横冲直撞,似要将整个身体都撕裂,他控制不住大叫出声,原本一直像是蒙着层纱的脑子突然清明一片,但同时身体所感受到的疼痛也加倍清晰起来。

身体仿似陷入烈焰碎骨地狱当中,偏偏脑海中的记忆以及因之而产生的感受却比任何时候都鲜明起来:月色下独自一人站在只剩下一抔焦土无数残尸的问剑斋前的悲恨苍凉,遭受周巽背叛时的痛苦绝望,失去神智如同痴人却被梅六不离不弃珍重爱惜的欢喜惆怅,以及后来屡次让她伤心的悔恨迷茫……

过往历历在目,如同焚烧身体的烈火一般煎熬炙烤着十一郎的心,让他神智渐渐模糊,以至于没有看到两兽被他体内所爆发的强大力量震慑住,悄然退离,以及从远处急奔而来的白色身影。

-----------------------------------------------------------------------------------

第三十八章 (3)

 黑暗浓重而黏腻,缠裹着人,如同炙人的欲望一样,挥不开,驱不散。他喘息着,努力却徒劳地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警告着不要动,不要去碰周遭的一切,手却仍然颤抖着伸了出去,就像曾经做过那样,不安却又隐含渴望地摸到一具柔软而温暖的身体。体内潜伏的野兽一瞬间破开禁锢,叫嚣着,撕咬着,他心中烫如烈火,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两具暖热赤裸的身体滚到一处,不停地纠缠,纠缠……

子万蓦然惊醒,只觉得心跳如擂,脑子里还在不停地重复着梦中的画面,让他呼吸微微紊乱。

斜月朦胧,透进窗纱,映照在床前。四周一片寂静,能够听到隔着夜空传来的一两声狗吠,遥远而冷清。有醉酒的人从街上走过,不时黄腔走板地号上几句窑子里学来的淫秽小调,而后再次消没于夜色中。

子万终于从扰人的迷离梦境中抽离出来,心绪渐渐平复下来,这时才发亵裤上一片湿冷,竟是在梦中泄身了。饶是他行事不羁,这时也不免热了脸,心中别扭,如同年少时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男子那般。

这里是纪十所住破庙的山下小镇,此时夜深,不便叫起小二烧水,他只能拿出帕子草草擦拭过,换了条干净的裤子。却是有些懊恼,他在此地住了三日,便连着三晚都梦到纪十,不是梦到她被人逼落山崖,就是梦到她武功没了被人欺负,今夜之梦更是荒谬无稽,让他心绪躁动难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