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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石榴红(19)

黑衣女子显然没想到有人敢这样强硬地阻止自己,正要发作,一转头看到来人,脸上的怒气瞬间消失,代而毕恭毕敬。

“白老!”

“庄主有令,将她押到石牢,他要亲自审问。”白老鹤发童颜,正是之前与魏怀远等人呆在书房的众老之一。他行事沉稳,加之为人寡言少语,因此也最得庄主信任。

黑衣女子心中不甘,脸上却不敢表露出分毫,只是起身恭恭敬敬地应了。

白老放开她的手,眯着眼神色莫测地上下打量着梅六,似乎欲从她身上找出点什么似的。梅六被他的目光看得寒毛直竖,庆幸刚才没有出手,否则逃生的唯一凭恃只怕就要暴露了。

“在问出她的来历意图之前,别把人弄废了!”白老看着黑衣女子让人将梅六押往石牢的时候,又淡淡地嘱咐了一句。

他说的虽然轻描淡写,黑衣女子却不敢不放在心上,知道他这是防着自己在梅六身上泄忿,把人整残。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看重这令天彻庄颜面大失的女人,但也确实没胆违令依着心意乱来。为免自己见血失控,所以她一将梅六扔给石牢的牢头,便将这事抛在了脑后,径自躲在自己的地盘寻欢作乐,不理外间事。因此在得知梅六被人劫走的消息,已经是十日后,那时想要再追却已失去了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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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六受了三日的鞭刑,虽不伤筋骨,不残手足,但新伤压旧伤,也让她大感吃不消。间中庄主魏怀远以及几个老头轮流来审问她,加上一直被铁索离地吊着,她就算有柔丝暗技,也找不到机会出手。

对于他们的问题,她每天都在换说法,就是没提小汤圆的事,她害怕万一小汤圆还活着,会被自己牵累。她已经渐渐感到有些绝望,她不知道再要怎么做才能找到小汤圆。

问不出什么来,那些人越恼,鞭打得越狠。她其实不太明白堂堂的天彻庄怎么会仁善到除了鞭刑外不用其它更残酷的刑讯手段,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有些撑不住了。疼痛,失血,被吊失去知觉的双手,以及发烧,让她无法再一直保持清醒,迷糊昏沉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总是在做梦,有的时候鞭子落在身上时,她也仍然在做梦。她梦到满山满野的花,像樱花,又像是杏花,梦到白马金鞍的少年郎,梦到梳着双鬟簪着杏花的胖丫儿……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梦中的一切是那么美好,原来她也曾经那么幸福过,原来那时候一心想要过上的日子并不是想的那样美好。可是一切都晚了,晚了……

有人在用温热的湿布巾给她擦拭脸和身子,然后轻柔地碰触身上传来疼痛的地方,带着沁凉的感觉,缓解了她身上烧灼般的疼痛,也碰散了她的梦境。痒痛难当的手腕被力度适中地按摩着,伴着一个不停叨唠着的声音。

“六姐,你可要好好的啊!”

“六姐,你真是笨死了,一个人跑去天彻庄干什么?”

“六姐,你还不醒来,我就带你找大姐大姐夫去,看大姐饶不饶你……”

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她就算是昏迷中也听得烦了,不由得一个巴掌拍了出去,耳边立即响起一声惊叫,接着是充满惊喜地呼喊。

“六姐!六姐!六姐……”一声接着一声,最终由开始的激动变成颓丧疑惑,“究竟有没有醒啊?”

喊六姐喊得这么甜,又这么啰嗦的,除了那个喜欢美人的纪小十,再不会有别人了。为了印证自己猜测,她抵抗着难以忍受的昏沉,缓缓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第二章 似真似假(4)

适应过最初的模糊,一张熟悉的圆润小脸在视线中渐渐变得清晰,那向来喜笑颜开的眉眼此时正不适宜地纠结在一起,让梅六感到极为想笑。肉呼呼的婴儿肥,乌黑纯净的大眼睛,不是纪十是谁。

“咦,六姐六姐,你终于醒了!”见到她睁开眼睛,纪十先是一愣,而后大喜,激动地扑了上来。

梅六心中叫糟,想要躲开,却扯动伤口,痛得她倒抽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又是一声闷哼,被纪十抱了个结结实实。

“纪小十,给姑奶奶滚开!”她浑身的伤像是都裂开了,疼得她呲牙咧嘴,差点背过气去,忍不住咬牙恨声大吼。

虽然吼出的声音虚弱而嘶哑,并没有预想中的气势,却并不防碍传进高兴得忘形的纪十耳中。纪十顿时反应过来自己闯祸了,不由悄悄吐了下舌头,转身便溜。

“臭丫头,有种别让我逮到!”见她跑得兔子还快,梅六拿她无法,气得直捶床,垂眼看到自己身上白色的里衣上渗出隐隐的红色,显然伤处真的裂开了,不由无奈之极。那丫头总是贪恋人的体温,无论男女,但凡入了她眼的,没有一个能逃出她的搂抱。当然,冷面冷心杀伐决断的大姐是个例外。

目光从开着的门慢慢移向四周,发现屋内只有简单的桌椅,窗子外传来喧闹的人声,似乎是一个客栈。梅六看着屋顶的梁木,缓缓平静下来,脑中浮出一连串的问题。

这是什么地方?是纪十救她出来的吗?纪十又是怎么知道她被困天彻庄?

自从去年纪十和白三一起去西南青夷山城救云二差点着了山城主人乾白的诱敌之计,铩羽而逃,之后虽然知道她一直赖在喜好男风的子万身边,这期间也没少收到与她有关的消息,却是有足足一年多没再碰过面。小十喜欢美男,一见到便忍不住要黏上去,但是这种喜欢往往不长久,一旦厌倦转身便走。如今看到她脸上并没有为情所困的样子,难道她对子万其实并没像传言说的那样动了心?

正胡思乱想中,原本逃得无影无踪的纪十又小心翼翼地从门边探进头来,见到梅六敏锐地将目光射向自己,顿时一缩头,但很快又陪着笑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碗药。

“六姐,我可没跑,我这是给你端药去哩。”她嘻嘻笑着。“来,我喂你喝……别怕,不苦的。”她压根不给梅六说话的机会,一走进来边说话边就扶起梅六,开始喂药。

哄小孩儿呢。梅六白了她一眼,乖乖将药喝了下去,想着待会儿跟她算帐,哪知药下肚没多久,眼皮就开始发沉。

“六姐,你受伤不清,可不能再激动。”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纪十在嘀咕,却也不是特别肯定,只是有些懊恼不小心又着了臭丫头的道儿。

再醒来时窗口有金黄色的夕阳透入,人觉得说不出的清爽,显然纪十已经重新给她处理过了身上的伤。

“六姐,你一个人跑到天彻庄去做什么呀?”屋子里突然响起纪十的说话声,梅六这才发觉她坐在桌边,手里拿着块木头在刻着什么,说话时头也没抬起。

“找人。”沉默了一下,梅六才回答。在女儿楼中,彼此之间常常是自觉避免问及别人私事的,因此她有些意外。

“找人?”纪十似乎有些惊讶,抬头看了她一眼,才哈哈笑道:“六姐你真笨,在找人上还有谁比得上咱们女儿楼的?”

梅六抿了下唇,垂下眼,淡淡道:“她原本是在天彻庄的,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在这个话题上她没有任何开玩笑的心情。

“哦?”纪十显然很感兴趣,停下了手上的活儿,“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儿,你仔细说说,我帮你找。”

梅六摇了摇头,“这事我自己会解决,你不必牵扯进来。”怕纪十再追问,她转了话题,“对了,是你救我出来的?你怎么知道我被困在天彻庄?”

纪十嘻嘻笑了两声,才扬了扬小下巴,一脸得意洋洋地道:“自然是有人传消息给我的。六姐儿不知道我就是被天彻庄送到黑宇殿的吗?就跟大姐,小阿九一样。”

梅六一惊想要坐起,却扯到伤口,疼得她不得不又老老实实躺下。她一直知道女儿楼的姐妹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是从小在黑宇殿长大,从战阁受训出来,但是她却怎么也没想到纪十竟然是天彻庄的人。对于自己的来历,各人素来都不太谈及,没想到这倒让她错过了许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