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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石榴红(36)

子万看了她一眼,察觉到她身上戾气隐隐有发作出来的倾向,想到那被碎的女尸,不由有些头痛,于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脚不痛么?”那样大的石头都被踹飞出去,真不知她的脚怎么受得了。

不知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还是纪十发泄得差不多了,倒真安静下来,蓦地往地上一蹲,呻吟道:“哎哟,今天吃太多了,肚子好撑!”

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子万和梅六都是又好气又好笑,之前的凝重气氛一扫而空。

“活该!”梅六没好气地表示自己的鄙夷,不等纪十反击,又看向子万,“你们不是要找奚言家,我看就这样直接去好了,不用七弦泉也行吧。”既是他说去那什么末世之地有杀生之祸,那也许是真的,并不像是骗他们。

“来不及了。”子万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你的毒这两日便会发作,若不赶紧清除,便回天乏力了。奚言家的核心人物居所极隐密,寻找需要花许多时间,你等不了那么久。”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怎能因为一句话便放弃。”纪十突然道,“十一郎哥哥不送我们过去,我们自己便不能过去了么?”

子万点头,难得与纪十意见一致。

“白日不便与他冲突,咱们便晚上过去。他既有房屋在此,自不会在船上睡觉,到时我们只需借他的船一用便可。”

除此以外,也别无它法,因此两女都没反对。他们都是刀尖子上走过来的人,就算明知有危险,在必要的时候,也不会惧于面对。

因此,在暮色降临时,三人亲眼看着十一郎将船系于岸边,身影消失在石榴林中,又再等了一会儿,等夜色更深之后,才无声地潜上小船,解开系绳,划向对岸。

******

十一郎刚入睡没多久,突然睁开眼睛,静听了会儿,尔后无奈地叹口气,起身披衣下床。

虽然知道他们不会就这样放弃,但真正发生了,他还是觉得无力。世人总是听不进去善意的劝告,他便是在此地守上十年百年,也防不住那些蓄意偷渡的人啊。有的时候,真想不管,由得他们吃够苦头。

这样想着,他已穿好衣鞋,拎了盏风灯急步往外面走去。

来至渡口,船已经不见了。他拿灯照了照河面,只见雾蒙蒙的一片,哪里看得到人船,更听不到声音。雾气流动,四周静如鬼域,然而他却能感觉到那种惊扰人心的躁动比之前在屋里时更加强烈。

将风灯挂在一旁柳树上,他走至长满荒草的石阶,又叹了口气,然后脱去鞋,纵身跳入水中。深秋水冷,他实在讨厌在晚上干这样的事。

如同一只灵动的游鱼,他熟练而无声地划入雾气之中,一炷香之后看到了那条迷失方向的船以及船上惶然不安的三个人,其中一女倒在另一女怀中,似乎失去了意识,而身形挺拔的男子则像一只无头苍蝇般使命划着船,却不知那船在原地打着转。

十一郎无声地靠过去,伸手扒上船沿,然后翻身跳了上去。

“什么人!”哗拉的水声让本来便神经绷得紧紧的人吃了一惊,下一刻,船桨已扫了过来。十一郎仰身避过,同时伸手捏住桨洞,挡住第二次进攻。

“是我。”他淡淡道,语气依然平和从容。

听出他的声音,子万一愣之后,立时像去掉了全身负荷的苦力,瞬间松懈下来,跪坐在船上,恨不能大哭一场以泄胸中绝望以及窝囊之气。

第七章 越者渡(4)

原来三人上船后,开始还好好的,月亮虽然被蒙上一层毛雾,显示着次日可能有雨,但还是能看清四周景物。不想没划多久,不知从何处冒出这许多雾来,挡住了视线。虽然三人都觉得诡异,但想到只要一直往前划,就算看不到,也能很快到达对岸,因此也不是如何担心。谁想,划了起码超过一个时辰,周围仍然是水,看不到有岸的迹象。他们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要知道白日的时候看十一郎划过来,根本连一盏茶的时间也没用到。紧接着梅六突然喊胸闷,不一会儿便开始喘息起来,显然是隐伏的毒性提前发作起来,甚至于连纪十也开始感觉到不适。子万虽然着急,拼了命地运桨,然而对岸遥远得就像隔着一条天河般,似乎永远也抵达不了。

很显然,十一郎的出现对于他来说便如遇到救星一般,至于什么面子里子,在经过这一场怪异之事后已不足道。被人抓住偷渡,丢面子就丢面子吧!

十一郎上船后,看清倒下的是梅六,而纪十显然也不太好。当下没有多话,只是拿过子万手中的桨,在水中连划几下,片刻之后环绕在船周的雾气突然散了开来,显出被月亮照着的河水,近在咫尺的河岸,以及岸上稳稳照着一方之地的风灯。

那一瞬间,子万只觉欲哭无泪。他划了那么久,竟然只划了这么近,这么近……

“子万哥哥,我好疼……”没容子万自卑太久,纪十有气无力地声音传进他耳中,有着平日没有的软弱。

子万一惊,就着不甚明亮的灯光看过去,只见纪十抱着已昏迷过去的梅六摇摇欲坠,脸色白得吓人。他慌忙走过,撩起她的衣袖,发现那条黑线一直延伸进上臂,看不到终点。

难道已到心脏?他心中浮起这个念头,手上就要去扒纪十的衣领。

“别,你要敢……看,就……等着娶我吧。”纪十抓住他的手,明明已经痛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仍不忘逗惹子万。

子万僵了下,见她额上淌着豆大的汗,竟然还笑意吟吟,心里像是被触着了某点,突然有些软。

“怎么会发作这么快?我用药性压制了,应该还能坚持一两个月才对。”他有些别扭地转开话题,伸手探了探她的脉,眉宇深琐,只觉此事棘手不已。

纪十无力地靠到他身上,苦笑,“大约是那雾气吧。”不然,怎么会她与梅六同时发作。

“不错。”没等子万回应,栓好船的十一郎给了确切的回复。“幸亏你们还只是在水上,若真是碰着运气到了对岸,那么也用不着我去救了。”他本来语气温和,说到最后也不免带上一丝不悦,为他们的不知天高地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子万捺不住心里的疑惑与郁闷,问。

十一郎上前探了下梅六的脉,见其紊乱微弱,于是又疏进一股柔和的内力,加强之前护着她心脉的内力,这才抬头看向眼巴巴看着自己等待解惑的两人。

“我早跟你们说过,那里不是常人能去的地方。那是另一界,属于一个来自异域的族群。”他衣服贴在身上,往下滴着水,十分不舒服,并不准备详说,弯腰抱起梅六,道:“走吧。”

子万仍然满头雾水,从对方口中探出的东西越多,他的疑惑也跟着越多。但现在两女情况都不太好,也不便多问,于是也跟着抱起纪十,跳上岸。

十一郎穿好鞋子,没有空的手拿风灯,便任它挂在那里,也好给其他想借船渡河的人预警。他本不欲管三人,但是却又不忍见死不救,何况白日还曾招待过他们。即使对他们不听劝有些不悦,但终归能理解其心情。

回到草屋,十一郎也顾不得梅六的衣裳被他的沾湿,就这样将她放了上去,然后转身点灯。

“把你手上的丫头也放过去吧,我这里只有一张床。”他淡淡道。

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人再讲究了。纪十痛得意识模糊,只知紧紧地抓着子万的手臂,怎么也不肯放开。

十一郎走过去看了看,伸手在纪十肘部某处按了两下,她紧掐的手指终于张开,让子万脱了身。

“那雾能诱发体内毒性,也能让正常人憋闷而亡。她体内有活物在动,我对此不懂,你大约是知道,可能控制?”

子万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也顾不得纪十的威胁以及旁边尚有他人,便去解她的衣领。十一郎见状忙转开身,到柜中拿了干衣,自去另外一间屋换上。换好也不再进去,而是站在檐下等待,直到子万从里面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