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女儿楼之石榴红(41)

不知是不是那个女人的笑引起的。她擦干双剑背上,甩干手摸了下有些发闷的额头,暗忖。刚想起身,突然脑子一懵,差点栽倒在水里,尚幸她平衡能力不错,最终只是一脚踩进溪中湿了鞋子。

不对!梅六捶了下头想让自己清醒些,却并没觉得好些。抬头看向天空,见太阳远远地挂在上面,脑子里莫名冒出要到正午了这个念头。耳中传来一缕若隐若无的笛声,似远似近,渺如游丝,仿佛在召唤她。她不由凝神倾听,然后着迷般慢慢地跟着笛声往它传来的方向走去,

穿山越岭,一直走一直走……似乎永远也不会知道疲惫。

******

十一郎在精舍床上躺了三天,体内消耗的精元慢慢恢复了少许,并开始自行修复受损的经脉。在这样的时候他本不该到处乱走,然而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于是在勉强能下床行动的时候,他决定回对岸一趟。

换了身衣服,在路上随手摘了两个柿子充饥,一边吃一边慢悠悠地走向码头。即便是处于现在这样的状况,加上心中有事,他整个人仍然显得从容不迫,让人丝毫无法与几天前那边走边吐血的狼狈样子联想在一起,除了脸色苍白,更看不出重伤在身。

大约花了足足有两刻钟,他才走到大理石的码头上,小船静静地停在下面。这段河水平缓,加上没下过大雨,上次离开前忘了系舟绳,隔了这几天小船也没被冲离岸边。十一郎吐出口气,目光落向对岸。

原本绿烟飘袅的柳树此时已现出雍肿粗黑的树干和枝条,枝条上半绿半黄开始发卷的叶片在风叶瑟瑟地抖着,不过几日功夫,秋意渐逝冬意已现。山坡上仍然可见浓簇簇的火红果子,只是少了几分绿意的衬托,便显得单调起来。更远处,山林苍翠沉郁,寂寂寥寥。

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一切都很安然。十一郎这时心才落到实地,走下石阶,在水中洗净有些发黏的手,然后上船往对岸划去。

事实上以前的摆渡者无心翁是住在末世地,也就是他养伤的精舍,而他接替无心翁之后本应该也住在那里。但是他终究不愿彻底脱离红尘,哪怕是住在人烟罕见的对岸,也会觉得离世人近些,他并不是只有一个人。

这才自己动手修了那泥坯屋,建了篱笆,种了石榴。有空时他还会去几十里外的白石镇用山珍野味河鲜新果换些吃食酒酿,聊聊闲话沾沾人气。白石镇的人很少来这里,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即便害怕他的长相,仍把他当成本镇人看待。对于这个地方,他早有了归属感。

桨声欸乃中,十一郎想着等一会儿要先去一趟白石镇,叫上几个人来将石榴摘了运走,那么他便能安心在末世地养伤了。要再迟两天,只怕这些石榴就要落地烂掉,那就太可惜了。

脑子里转着这些细琐杂事,船慢慢靠岸。上岸,系绳,顺着小径往山上走去……重复了无数遍的动作,早已成了习惯的一部分,今日却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鼻中似乎闻到了烟火燃烧过的味道,一种对于他来说几乎可以称之为恶梦的味道。

十一郎不自觉慢慢握紧拳头,脚步却依然保持着沉稳缓慢,一步一步往自己的家走去。就在快要转弯处,他突然停下,伸手按住旁边的石榴树半晌没动。

事实上,在这个树叶落得差不多的时节,站在现在的位置完全不需要转弯他已能够看清他那间泥坯屋。而如今,那个他一砖一瓦一木一草亲手修建起来的房屋已化成了一滩灰烬,几段残墙,没下过雨,空气中似乎还有烟火在袅绕。

十一郎站在那里,极力想控制颤抖的手和身躯,却仍然抑止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他的双眸。腥红的血色中,他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场大火,以及满地被屠戳的尸体,在那些尸体中,有无数他熟悉的面孔,其中有悉心教导过他的,有曾与他一同练剑

玩耍过的,有伺候他起居饮食以命护他周全的……

悲怒到极处,他几乎控制不住胸中的翻腾,又连着呕了几口腥红才觉得好过些。只是精神有些不济,鼻中隐约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是母亲惯用的香脂味,从那片残垣断墙处传过来。他勉强振作精神,放开扶着石榴树的手,摇摇晃晃地往那边走去。然而还没走到一半,眼前一黑,人嘭地仰倒在地人世不知。

一炷香后,石榴林中转出两个穿着白色麻衣的中年男人,一个张着张马脸,一个矮胖墩实。

“你带他回去。我到对岸看看。”马脸的道,不等矮胖子回答,人已经往山下而去。

矮胖子尽管心中不满之极,仍然弯腰扛起昏迷的十一郎,飞快跑向另一个方向。

【第九章 蛊惑(2)】

子万看着前面当在路中央的人,原本还洋溢着笑意的俊脸倏然沉了下来,未完的曲调嘎然而止。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素白的麻衣,长发披散,容貌俊俏,细长的眼以及眼尾那粒朱砂痣为他并不能算得绝色的容貌凭添了一股阴柔妖娆之态。

长年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看着眼前这个曾让自己心动不已的少年,子万心中大恨。

此少年正是奚言家主家的少主,奚言少华。当初子万初来中原,本是为了寻七弦泉,与之偶遇。就像普通男人喜欢美貌的女子一样,他一眼看到这少年便被其吸引住,但却并没有孟浪地直接表现出自己的好感,只不过与之以友的形式相交。两人相携同游,共饮月下,惺惺相惜,他几乎要以为少年对他也有意,谁想竟是做的一场戏。他并不恨别人算计陷害自己,然而却无法忍受用这种利用他感情的方式。

“子万大哥,不,应该是姐夫。”奚言少华笑吟吟地看着子万,“姐姐对你情深义重,你怎忍心让她独自一人呆在那又黑又冷的地方,还是快随小弟回去吧。”

子万眼神冰冷看着他,而后倏然哈哈大笑,状极畅快。

奚言少华眸中掠过一眸惊色,很快便消失不见,放软了声音好脾气地笑问:“姐夫在笑什么?”

子万却并没有立即答他,只是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才慢慢停下,满眼的嘲弄,慢条斯理地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姐夫但说不妨。”奚言少华轻笑,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己方的人已至,“若现在不说,只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好罢,若不说怕你要想得连觉得睡不着。”子万摊手,一脸的无奈,对于自己再次陷身重围浑然不放在心上,“我笑我自己竟然为你这样一个婊子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实在是瞎了眼睛。”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奚言少华脸上笑容再挂不住,直气得浑身发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子万大哥你莫不是忘了昨夜还求着少华陪你再喝一次酒?”

子万嗤地一声笑了起来,语气倏沉,变得低哑性感,似在跟情人耳语:“记得,自然是记得。我还记得小华华你是怎样在我身下婉转承欢,一声一声地喊着哥哥……”

奚言少华白晳的脸倏然涨红,又急又怒:“住嘴!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谁跟你……跟你……”一边说他的目光一边不由自主地扫向其他人,见到他们或疑惑或闪躲的目光,更是觉得羞耻之极。别说他年级不大,便是三四十岁的成熟男人听到这样的话,只怕也要失态。

“好好好,你没有,没有。”子万这一会儿好说话了,那副样子却更像极了哄任性小情人的样子,原本还有些不信的人此时也有些猜疑起来。奚言少华气得差点没厥过去,再不跟他废话,从腰间取下笛子便攻了过来。

“啧啧,这样便恼了,真是越来越爱撒娇了。”子万轻笑,眼中却掠过一抹冷厉,出掌如风轻轻松松劈开了对方凌利的一击,同时一缕金光从他怀中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咬数人,又迅速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