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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石榴红(62)

没有人。

梅六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加警惕。没有人也就罢了,但若在这荒山之中连鸟雀的鸣叫,蛇行兔走的声音都听不到的话,那就非同寻常了。尤其是在有前车之鉴情况下。

梅六感觉到空气中流动着一股肃杀之气,让她紧张得对肩上的疼痛也仿佛也失去了感觉。她听说过在东边大海中有一个叫角的民族,他们的族民戴鬼面,善隐术,可飞天遁地,可借风而行,神出鬼没,行踪莫测。她只是听说过,而且还笑话过,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很可笑,无知得可笑。

可是不管可不可笑,她都要活下去,带着十一郎好好活下去。梅六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想到之前那人被自己的柔丝轻而易举击毙,虽然是出其不意,但也证明了这些人并不是无懈可击。想通此点,她心中对未知事物所产生的惶恐不可抗拒感微减。

就在这时,杀气蓦至,未等她有所行动,身旁十一郎已出手。十一郎扑向的地方是块半人高光秃秃空荡荡的山石,但是当他抽身回来时,手上已抓着一个人。

同样的鬼面黑衣,也不知道这样显眼的颜色他们是怎么隐藏起来的,难道真有什么邪术?梅六觉得有些头痛,这些人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却让人防不胜防,如果他们不带有杀意,只怕近了身也无人能察觉。她想从被俘这个人口里掏点有用的东西出来,但是等十一郎将人递过来时,那人已经死了。

想到前日那少女的手,梅六沉默,觉得十一郎的手真重,虽然她自己刚才也杀了一个。

四周开始有鸟在叫,还有小动物爬过草木丛的声响,证明危险已暂时过去。梅六当然不会认为刚才在这里只有两个人,两个人不可能引起鸟兽销声匿迹,也不会认为其他人是知难而退,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些人是出于某种原因突然离开了。

谁也料不准他们会什么时候再出现。抬头看了眼天色,她开始担心正午的到来,但却并没有立即带着十一郎离开,而是先用剑割下一截衣服将受伤的肩膀随意包扎了下,再蹲下身将两具尸体从里到外都检查了个遍。除了能确定对方是异族人,以及身上带着不少古怪的暗器外,别无所获。用布裹着手拿起暗器对着光照,可以看到表面薄薄一层莹蓝,显然涂有剧毒。她不由庆幸他们一开始并没使用这个,否则两人猝不及防下定然会中招。

利索地收起所有暗器,梅六不再在原地停留,带着十一郎往北疾行,打算在正午前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所在。这一回没走多久便看到了个水潭,虽然因失血而口渴难耐,她却并没有去碰那水。如今身边危机四伏,她实在不敢大意,因此只在路上拔了几棵白茅根放嘴里嚼。

这时节野果大多已经落地烂了,偶尔遇到一两棵野果树,也找不到可吃的。后来竟遇到了一棵瘦矮的野石榴,上面竟然还挂着几个瘦小的果子,梅六眼神一闪,拉住身法太快已超过去一段路的十一郎,折回去将上面的果子都摘了下来。手里只拿了一个,剩下的放进包袱里。

"还记得你的那些石榴吗?”剥开石榴皮,她掏了一把粉白的石榴子在手里喂进十一郎嘴里,心里却发酸,“我还没尝过呢。”他送了她那么多,可是两次都因为她心绪太过紊乱而没吃。如今她真后悔了,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手里的石榴没有他种的大,籽也没有那么红,吃在嘴里时酸多于甜,还带着涩。那个时候梅六突然明白到,有的东西在可以拥有的时候一定要及时抓住,不要为任何原因而推迟犹疑。总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机会,却不知机会一旦错过,可能就再不会来。

第十五章 (3)

正午前,梅六在一处险崖上找到个山洞,山洞口小腹大,往里延伸至不知名处。大致检查了下,确定没有猛兽凶禽以及其他对人能构成危险的因素之后,她便决定暂留在此处,等过了正午的危机后再起程。

将收来的暗器密密地排在山洞入口的地方,上面松松覆上一层草叶,梅六给十一郎喂了药,便带他走到洞里较深处一个之前便看好的凹陷中,直到他睡着后,她才出来,推了块大石挡住凹陷,然后拿着刀走到洞口坐下。

因为使力,肩上的伤口又有血在往外浸。她觉得有些头晕,嘴里又干又苦,于是从包袱中掏出个石榴来,抠着石榴子一粒一粒慢吞吞地抿着,眼睛看着崖下远近山野,扛着一波接一波袭来的倦意,不敢大意。

她并没打算一直给十一郎喂那种药,毕竟再好的药也不能长吃,否则不仅会对身体有害,还可能逐渐失去效果。此时情况特殊,自然另当别论。

远山静岭一片寂静,清清冷冷的阴天,枯草衰茅,没有雨的初冬异样萧瑟。

梅六眼皮耷拉下去,却又在手中石榴滚落地上时受惊般倏然睁开,动了动身体,心想要是有冷水浸浸就好了,然而此时除了掐自己两下外,别无它法。她俯身捡起地上只吃了小半的石榴,低头看着,神色有些呆楞迟钝,半晌,剥下一块石榴皮来往昏沉沉的额头上擦抹,微凉的感觉让她脑子清醒了些。

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异族人应该是受宅院中男人所派。当初她查探那宅子情况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宅主有什么特别之处,如今看来,能使动异族人,只怕不止不是个简单角色,还是个大大的麻烦。

思及此,梅六眼神微微有些阴郁,她有些后悔自己鲁莽的举动。然而想到那个叫媚儿的女人,原本因对方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而失望的情绪又变成了八分的不确定。直到此时她才赫然想起十一郎毁容了,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早就忘记了这插,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见到他便该认出来。如果那人不知道这一点,没认出来也是正常的吧,即便两人关系非同寻常。

女儿一身是宝,宜珍之重之,善用之。十多年前的燕渡江上烟雨濛濛,那人临行前的殷殷叮嘱这些年时时响在耳边,几乎已铭刻于她的骨血里。虽是与那人的倾城媚色相比不及万一,但也让她轻而易举便在京城上流圈子里混开了面子。只是表面再妖娆风流,终究不是她的本性,她骨子里依然还是那个刚直莽撞却又爱憎鲜明的野丫头。

抿了抿唇,梅六突然觉得一阵恍惚,笙歌笑舞,血手亡命,她似乎有些记不起自己是为了什么,以后又该当如何。十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此时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厌倦由心底升起,让她恨不得立即摆脱这一切。

就在这时,山野间一条由远及近迅速奔至的黑影蓦然闯进一直看着山下的双瞳中,让她悚然一惊,为自己方才莫名而来的低落情绪。在这个时候消沉懈怠,不是找死是什么?

狠狠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她迅速收敛心神,往后退了退,尽量隐住身形,全神贯注地留意着下面的情况。

就见那道身影兔起鹘落,如同山羚一样矫捷,只是在那轻灵中隐隐透出一丝迟滞,让人觉得有些违和。因隔得远,梅六并不能看清来人容貌,然看其身形瘦小,兼之早上的遭遇,很容易便猜到是谁。

 这可真是巧了。她不无讥讽地暗忖,手中则攫紧长刀,琢磨着如果那人要是也上来,自己要不要出其不意地给他一刀。只是这一转念间,人影已至山脚下,就见他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然后果断跃起,如只猿猴般攀越而至。

 梅六神经一紧,接着心中大骂,只觉自己和十一郎跟此人上辈子恐怕有杀父夺妻之仇,不然这货怎么总把麻烦往他们跟前带。虽然这样想,那一刀终究没砍出去。

 那人本是想找个可防守的地方歇息片刻,看到梅六也很惊讶,但神色只是瞬间变幻,而后便像是回到自己后院那样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抬起脚去拔扎在脚底的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