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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石榴红(78)

大抵动了感情的女人都是这样患得患失吧。不过就算对那妇人开始有所抵触,她也并没动过放弃护送其回去的念头。

又行了一日,原本预计次日早晨便能到达的,因妇人腿抽筋而拖延到午时仍未看到诌县的影子。梅六有些懊恼,更多的是无奈,不止一次暗自发誓以后再不多管闲事。当然这种誓言她已发过无数遍,可谓驾轻就熟,当然忘得也快。

正午前遇到的是一片落叶林,稀稀疏疏的一眼能看到底。过了树林再走上一刻钟便有人户,但十一郎等不了。因此梅六只能退而求次之,决定就在这树林里歇息,总好过一望无个遮掩的旷野。

第二十章 (1)

 如今梅六也知些事,在她有意的引导下,十一郎虽依然懵懂,但已不再如初时那样让她疼痛得恨不能立即死了。甚至可以说,她也能从其中得到极大欢愉。然而,她依然不喜欢这事,只因在两人紧紧接合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极端亲密的感觉益发让她感觉到心里的空缺。有时候她也会情不自禁地抱住傀儡一样的十一郎狠命亲吻,仿佛那样就能再次从那双充满情欲的眼中再次寻到当初的温柔与宁和。

雪依然不依不饶地下着,枯褐光秃的树枝遮挡不住,迷得人睁不开眼。十一郎宽大的斗篷裹住两人,梅六的背被抵在粗壮冰冷的树干上,两人呼出的热气吹融了落在眼睫上的雪片,很快又凝成晶莹的冰粒。因为不停地受到间接撞击,沉在枯枝上的树终于忍受不了,哗啦一下落了下来,掉了两人一头一脸。

梅六惊呼,然只叫得半声,十一郎突然松开紧拥着她的手反掌拍向身后,同时抽身离开,顺势扯上裤头系好。突如其来的寒冷让她打个寒战,手比脑子反应更快地整理好并未褪尽的衣服,等冷静下来,十一郎已跟一人战在了一起。

当看清那偷袭之人时,梅六心里腾地冒起股怒火,倒不是因为其它,而是为自己总改不了多管闲事的毛病,以至于总惹得麻烦缠身。只因那人竟是他们护送了两天一夜的怀孕妇人,而不是曾经多次偷袭他们的角人。

不得不承认看走眼的感觉很不好。梅六揉了把因情欲还隐隐发烫的脸,看着那灵活得一点也不像孕妇的女人,如果不是之前就证实过,她一定会以为此妇是假怀孕。想到手上曾触到过的婴孩心跳和踢动,以及当时心里涌起的柔软,原本满腔的怒火突然平息了。她不知道这妇人是如何避过自己的真气探查的,反正此时看来,对方不禁会武功,而且还相当的厉害。

气劲扫处,枝桠断折,雪如雨落。十一郎如同一匹出笼的野兽,双眼闪动着噬血的凶芒,并没有因为对方是怀孕的妇人而有丝毫顾忌。那妇人闪避灵活,眼神冰冷邪恶,就像一条伺机择人而噬的毒蛇。两人战圈十步以内,煞气笼罩,让人无法靠近,连落下的雪垛也被击碎四散,无一点落入。

梅六往后退远了些。她并不担心十一郎,只是心里有些不自在,隐约觉得正在交战的两人有几分相似,仿佛他们才是同一类人,而自己则是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异类。

这种想法很荒谬。她暗自斥责,然后蹲下身慢慢捏了两个雪团,将满腔不安包于内力当中,觑准空隙砸向那用尖利指甲在十一郎脸上划出一道血痕的妇人。

雪团并没砸中妇人,却成功地干扰到了她。就在她阴毒的目光投射过来的时候,十一郎一掌击中她的胸口要害。鲜艳的血喷洒如雨,女人飞坠数步,摔落在地。

 “阿郎,不要!”看到十一郎几步跨上前,五指成爪正要抓向女人凸起的肚子时,梅六惊慌大喊。

十一郎滞了滞,回头看向她,仍然凶暴的双瞳里闪过一丝迷茫,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叫住自己。梅六慌忙奔上前拽住他的手,目光落向雪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

 “待我问问。”她说,就要蹲下身靠近那女子,却被十一郎一把推开。

 梅六错愕,还没因这种突如其来的排拒产生任何想法,就被他接下来的动作给惊得连退数步。

 凄厉的惨叫响起,原本因重任而神智渐失的女人蓦然坐起身,眼神怨毒地看向十一郎。十一郎手举半空,五指曲屈紧抓着一个巴掌大的成形胎儿,血水顺着他的指间手背滑下,然后被寒气凝结成色彩鲜艳的冰晶。

 梅六觉得冷,全身不受控制地发抖,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当场吐出来。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胎儿似乎还在动弹,就像……当初她碰触女人肚子时那样。

妇人满含怨毒的眼睛逐渐失去生命的光彩,碰地一声仰倒在地上,肚腹处破开的大洞扁塌下去,鲜血与羊水汩汩而出,湿透了碎烂的袄衣,转眼冻成僵硬的一块。

 梅六似乎尝到了血液的腥甜,脑子僵麻,目光始终无法从十一郎的手上挪开。

十一郎看也不看地上的妇人一眼,双腿微屈,竟然就这样盘腿坐在了雪地里,两掌微合,将婴胎捧于其间,手指张开封按住胎面五官。

梅六喉咙咕嘟了一下,却没发出声来,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又或者该说什么,只能大睁着原本明净此时却覆上了一层阴霾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身上残暴收敛重又恢复平静呆木的十一郎。

十一郎手上渐渐有白色雾气蒸腾而起,越来越浓,逐渐将婴孩的身体包绕。空气中隐隐散发出一股带着血腥味的暗香,似冬寒至极,血梅绽开。

 盏茶之后,一声高亢凄惨极似婴啼的哭声突然响起,穿透簌簌雪落之声,刺破荒野的冷寂,梅六浑身汗毛竖了起来,为那声音里传递出来的绝望与怨恨。再留意十一郎的手掌,只见白雾消散,里面已无婴孩身体,只剩下一滩血水,缓缓滴落在雪地上。

十一郎站起向她走过来,将沾满血迹的手伸到她面前。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去,需要用尽浑身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转身仓皇而逃。

“为什么……”嗓子里仿佛含着一粒麻枣,艰涩得难以发出声音。她不曾少杀人,可是从不杀孩子和孕妇,更不会活剜婴胎。尽管是对方不轨在先,但是他的手段已经超出她能接受的限度。

 十一郎眼中浮起迷茫之色,似乎还有一丝委屈,显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自己拉开距离。偏了偏头,他又往前踏了两步,再次将被血弄脏的手递到她眼皮下面,像是在等着她向往常一样温柔仔细地给他擦拭干净。

 梅六仍满脑子充斥着那婴孩蜷曲的样子,还有它消失之前的惨号,于是错过了他罕有的反应。

第二十章 (2)

 “我去看看她是什么来历。”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更不能因为他杀了一个想置他们于死地的敌人,只因手段毒辣一些就从此视他如陌路,她只好逃避地绕过他往那死去的妇人走去。

她没想查出什么,直觉上这妇人与那些角人并非一路,只是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又惹到了其他人。反正都是一笔烂帐,她也懒得去算了。

 妇人已被冻僵的苍白右腕上刺着一个怪异的图案,像条长着黑色头颅和触须的绿色虫子,仔细再看,又像是条正在吞噬蜈蚣的青蛇。刺青手法怪诞,明明与实物相去甚远,却比实物更让人毛骨悚然。

 梅六研究了半天,想不起这个符号属于何门何派,又仔细搜查了两遍,再无所获,于是暗自记下这个奇怪的刺青,在树下挖了个坑,将妇人草草葬了。由始至终,她都没看过十一郎一眼,哪怕他自己用雪擦干净手,又帮着挖坑填土。

回到燃烧的火堆边,她心里仍堵得慌,发了会儿呆,便踢灭火继续赶路。十一郎如同以往那样握住她的手,她没有挣脱,但身体却控制不住紧绷。

到了诌县,住客栈的时候梅六破天荒地要了两间房。她心里发寒,哪怕十一郎的手再暖再捂不热,只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那只手是怎么穿破女人的肚子,将其中的胎儿剜出。继续这样下去,她怕会失控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