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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石榴红(94)

要说是多么出奇的情况也不算,不过是一头大青牛驮着顶飘着留苏缀着珍珠的红色轿笼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上来,轿后跟着两队长发及膝,红裙曳地的美丽侍女以及带甲侍卫。说不上排场有多大,只是那轿笼极有趣,坡顶挑檐,竹壁矮门,便似一个小屋子般。透过珠帘可以看到里面一个蒙面女子慵懒地跪坐着,怀中抱着把弦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

纪十扶着老依诺让到路旁,等到那一行人过去。

“那是什么人?”老依诺问。

纪十摇头,“并不认识,看那些女子妆扮,倒像是异族的。”长长的发束在后面没有挽髻,衣裙一层压一层,宽松中透着厚重,这并不是中原女子时兴的妆扮。

“咱们回去看看。”老依诺想了想,决定。

“可是……”纪十有些迟疑。

“没关系,走吧,咱们躲远点看。”老依诺不知为何突然固执起来。

纪十无奈,只好回转。两人本来就还没走出多远,返回自然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刚刚穿过几棵松树,便见到那行人停了下来,耳中同时传来一个女子清冷中透着妩媚的声音。

 “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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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机灵而又腿脚灵便的人在十一郎意欲渡涧时便跑去找主持此次剿灭蛊皇的头领,等到他们赶来,无论是布着剑阵的守卫,还是周围旁观的人都松了口气。

十一郎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目光在扫过人群中某些特别人物时会爆出灼热渴切的光芒,其中包括刚到来的五个头领中的一人。而那些引起他眼神变化的人在被他看到时也不自觉露出兴奋贪婪却又隐含着恐惧忐忑的神色。

 子万知道那些都是将蛊带在身上,又或以身养蛊之人,既受帝皇蛊吸引,又被其威压震着不敢轻举妄动,不由暗自庆幸自己有从来不带蛊虫在身上这一优良习惯,更别提以自身血肉养蛊了。否则到时别说帮忙,只怕自己脱身都难。

“此贼恶贯满盈,今日若让他离开,必定祸患无穷,还望大家齐心协力将之铲除!”隐隐为五人之首的长须老者神色凝重地道。

在见识过十一郎手段之后,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因此除了一些原本就是抱着来看热闹心态的人怕殃及池鱼悄然离开外,大都做好了助战的准备,毕竟谁也不希望以后的日子是在被顶级高手追杀中渡过。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出现,让剑拔弩张的气氛一凝。

“我看你们谁敢动他!”随着隐透威压的话语,一头健壮高大的青牛驮着顶红色轿笼出现在众人面前。

青牛停住,两边雁行分出两队红裙曳地的少女,或奉妆奁,或捧香炉,或携茶具,或提花篮,倒像是某个贵族妇人出来踏青,如果没有那一句开场白的话。但不得不说,这一通排场还是震住了不少人。

此女正是那夜他们在蔚城某官家宅邸后院中所见到的妇人,还因之而被追杀亡命多日。梅六心中惊讶,不由自主去看十一郎的反应。却见他目光虽然也落在轿笼中女人身上,但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仿佛在看个素不相识的人般。

那么究竟是不是当年那个人呢?她有些糊涂了,要知道十一郎如今记忆已复,若是的话,就算对方蒙着面,也应当能够认出来,可是实在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在下昆梧郭明山,敢问夫人是?”长须老者眉头微皱,虽然心中不悦,但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城府已在那里去了,在情况明了前他自然不会在言语态度上莽撞惹祸。

昆梧是晋西第一大派,而这郭明山是派中三大长者之一,身份在此次围剿中自然不低。按他的想法,自己这一报名,对方无论什么来历,总该忌惮两分。谁想那女子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在侍女撩起珠帘之后,美眸泛波,隐含激动地看向十一郎,柔声唤道:“宝宝,过来!”

这一声唤,仿如平地生雷,直震得在场所有人头脑发懵,连郭明山都没注意到自己被人忽视了。梅六又是震惊,又是觉得事实理应如此,心中滋味难以形容。反倒是十一郎漠然而立,好似与己不相关。就在许多人开始怀疑他确实与女人不相干的时候,他却突然身形一晃出了剑阵,转瞬来到轿旁,速度之快,几乎没人能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不过眨了下眼人便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再也没有人怀疑,那个剑阵于他来说完全是形同虚设,他停下,不是因为被困住,而是他愿意。

郭明山等人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显然直到此刻才清楚地感觉到对方有多强大,强大到了远超出他们的估计,让他们心中隐隐升起了退缩的念头。

“剑首。”十一郎对着轿中的人微一欠身,冷淡地喊。

“宝宝……”妇人向他伸出手,秀白玉润的手几不可察地轻颤着,显示出主人心绪的激荡。

十一郎却并没有再靠近,更没握住她的手,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的眼,仿佛在代替另外一个人传话:“你活着,很好。”

第二十四章 (4)

他应该高兴的,他也觉得自己是高兴的。然而那一场隔年的生离死别,哀恨绝殇竟似隔着一层薄雾,再也不能像以往每时想起便悲痛欲绝,便如乍见她出现时心中升起的欢喜,也只是冷淡清透得让人不能把握。

妇人本就是强作镇定,见到他如此,眼中不由浮起一片水雾,她微微侧了侧头,再看向他时神色已然平静下来,语中含笑道:“你这就随我去吧。”

十一郎并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身上带着蛊力波动的人,垂着的手动了下,又被他压制下来。他虽然很多时候会受强大蛊力的诱惑失去理智,但本生对危险的直觉也远胜过常人,在眼前的情况下,也许他能将所有携蛊之人都杀掉,但绝对没有时间吸收他们身上的蛊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因主人的死亡而慢慢消失。就像当初他之所以明知此次凌云柱一行是个陷阱,但因感知到对自身并无侵及性命的危险,所以毫不犹豫地来了。

“你周围可有养蛊之人?”他问。

妇人将他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此时再听得这一问,哪里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笑道:“没有。宝宝喜欢的话,娘亲便让人给你抓来就是。”这一番话中其实有两个意思,一是指自己身边没有养蛊的,十一郎可以不用顾虑跟她回去后会伤到她的人,第二个意思则是字面上的意思,表现出她毫无原则的宠爱与纵容。

她语气中对人命毫不掩饰的轻贱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还有一部分惊讶的是她的身份。若是事实的话,那么她出这个头倒不会让人意外。

“好。”十一郎垂眸,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同时也间接承认了妇人的身份。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梅六和纪十却知道他的母亲是十多年前名满天下的罗刹夫人,两人当时虽然年纪尚幼,却亲眼见识过媚罗刹的厉害。因此确定是她后,便知不须担心十一郎是否能够安然脱身了。

青牛掉头,准备离开。

“且慢!”郭明山蓦然暴喝,同一时间掠风声此起彼伏,眨眼间罗刹夫人以及她带来的人被重重围住。“令郎杀了这许多人,夫人难道不该给个交待?”

一声饱含讥讽的轻笑,罗刹夫人美眸转动轻飘飘地睇了他一眼,即便以他的老道深沉也不由觉得背脊一酥,心脏急剧地跳了两下。

 “杀便杀了,有什么好交待的?”随着她的语声响起,就见衣袂翻动,如蝶翩然,转瞬间原本奉香捧奁的侍女们已手持长剑将她和十一郎护在了中间,而那些带甲侍卫则挡在更外一层,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山风呼啸,一时尖厉如狼嗥,一时低沉似鬼咽,归藏峰顶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