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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椒妻(90)

作者: 石楠 阅读记录

就这般拖了六七天后,桂香的风寒突然严重起来,开始出现高热不退的症状,而且咳得厉害,丫鬟吓坏了,再请大夫来看时,小小的风寒却已是拖成了肺胃郁热。换句话说,也就是严重肺炎。

其实,若这个时候她肯遵照医嘱,好好地吃药,也是有几率痊愈的,但她的心思没用在这上面。

大夫开了方子离开后,桂香把青萝唤到床前:“咳咳……去。请爷来一趟,就说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青萝顿时落了泪,“姨奶奶会没事儿的,大夫说治得好。”

桂香这会儿看上去的确很憔悴,这六七日卧床下来,头发散乱不说,脸也瘦了下去,皮肤苍白干燥,嘴唇没有血色,上面裂纹密布。又不时地咳得面红耳赤,看上去好不可怜。

桂香不耐烦地摆手道:“别啰嗦,快去!”

青萝不敢耽搁,抹着泪出了兰苑,奔春熙苑请人去了。

这几日柴靖远没怎么出门,留在家中的时间比较多,所以青萝倒是见着了他的面。

柴靖远这人虽然冷情。但并非铁石心肠之辈,听闻青萝说起桂香的惨状,心中也略有不忍,于是便带着琉璃跟青萝去了兰苑。

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进桂香的房间。

这个女人是郡主硬塞给他的,而且还是在出了那件事后硬塞进来的,所以进府虽然已经半年,他却觉得多看她一眼都会心里不舒服。不过。虽然她只是名义上的妾侍。但总归住在他的院子里,他也不愿再出人命,毕竟这春院半年前才闹过人命。

所以,即便他对这个女人生不出半点儿同情和怜悯,但也还是来了。

一进里间便有一股药味扑鼻而来,除了呛人的药味,又另有一股浓烈得几欲让人作呕的香气,香味和药味夹杂在一起。空气都仿佛粘稠了起来。

在这般憋闷的环境下住着,没事儿也会变得有事儿了。

柴靖远皱了皱眉,对琉璃道:“开窗。”

琉璃依言打开窗户通风,青萝眼尖,见到床上打翻的香料瓶子,忙不着痕迹地收了起来。

桂香听得他的声音,忙仰起头来,悲悲切切地唤了一声:“爷,您可来了。”随后便是一串不迭声地咳嗽,咳得一张脸通红,待这股不正常的红晕褪色后,又是一片干枯惨白。

柴靖远行至床前,犹豫了片刻,终究没坐得下去,只微微躬身,放缓了语调道:“好生养病,赶紧好起来。”

这是他近半年来,第一次这般轻言细语地跟她说话,第一次这般正眼看她。

这份难得的温柔让桂香暗暗庆幸自己得了这场病,那张日夜入梦的俊脸上有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表情,桂香心中一酸,不由得含泪道:“爷,您不罚桂香了?”

柴靖远微怔,低头思付,暗想她缠绵病榻近十日,也算是老天罚过她了,若自己不松口,她必不肯好好吃药,虽不喜此人,但好歹是一条人命,何苦来哉?

于是当下点了点头道:“不罚,你好生休息,身子要紧。”

这已是他容忍的极限,对于心中厌恶的人,他能这般说话很是不易。

若桂香是个识大体的人,这会儿便该见好就收,安安心心地养病,有什么企图都等身子痊愈了再图。

但可惜,她不是,到底只是颖国公府的下人,见识差,也不够机灵,空长了一张俏丽的脸,脑子里却是浆糊一团。

见柴靖远撤了她的罚,她便以为是自己的机会来了,当下可怜楚楚地侧过身,抓住被角捂嘴嘤嘤啼哭起来。

柴靖远眉心微颦,转头对青萝道:“去把你家主子的药拿来。”

青萝依言端来了药,柴靖远耐着性子道:“赶紧喝了药养着。”这会儿他已是恨不得抽身就走了。

桂香抽噎着仰起脸来,哽咽道:“求爷给桂香做主,当时奴婢真的只是踩滑了,并不是有意要推少奶奶的,但少奶奶却对奴婢见死不救,真是……”

柴靖远声音冷了几分,直起身来,打断她的话,淡淡地道:“依你之见,我该如何替你做主?”

桂香眼泪汪汪地道:“奴婢也不求爷罚少奶奶,只求少奶奶当着春院所有人的面,给奴婢道个歉认个错便罢了。”她这会儿倒是不咳嗽了。

此言一出,莫说是柴靖远表情怪异,便是端着药的青萝和一直跟在柴靖远身后默不作声的琉璃,表情变得都十分怪异起来。

见过不知好歹的,但是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

“你想让她当着春院所有人的面。给你道歉认错?”柴靖远面色沉静,语速平缓地重复了一遍。

桂香抬眼看了看他的脸色,没有不悦,也没有嘲讽,甚至隐约带着几分温柔,心中一松,放下心来,有些虚弱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柴靖远挪开视线,不再看她。只沉声道:“你可知大宋律法里有一条罪叫做宠妾灭妻?你可知家法里头有一条罪叫奴大欺主?”

说罢,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桂香一时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看见他生气地走了,忙哑着嗓子喊:“爷!”却哪里还喊得回来。

青萝放下药碗,尤有些后怕地道:“姨奶奶,你怎么敢提这样的要求?少奶奶再不对。那是主子呀,姨奶奶几时见过主子给奴婢道歉的?”

桂香心中又悲又怒,翻身从床上坐起,烧了两天头有些晕,身子晃了晃,以手支额,另一手指着青萝怒道:“什么奴婢。你才是奴婢。你个贱婢,那小贱人给了你多少银子收买你,你竟帮着她说话?”

青萝慌了神,摇头道:“没有,姨奶奶,奴婢这都是为你好呀。”

桂香抓起床上的枕头用力掷向青萝,怒骂道:“我用你这贱婢来教训?滚,滚去你的新主子那里!”

那枕头沉重。她掷得用力却也只堪堪扔下了床,根本碰不到青萝半分,桂香心中一时气急,顿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床上。

此后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药喂不进去,水也喂不进去,更别说稀粥米饭什么的了。

正月十二这天上午,青萝又拿了药来喂时,才发现桂姨奶奶不知何时已没了声息,尸体都已经冷硬了。

青萝吓得惊声尖叫,连滚带爬地出了里屋,往春熙苑报信。

说来也讽刺,桂香明明是郡主的人,但她病了这十多日,只有柴靖远跟丽娘来看过她几回,她的前任主子郡主,却是一回都没来看过她。

桂香平日里为人便有些跋扈,不得宠却行事张扬,在春院里除了她的贴身丫鬟红叶和青萝,几乎没人跟她亲近,所以她死了,也没什么人伤心,只按照妾礼草草地便葬了,连葬礼都没有。

只有老太太,在第二天听说此事时,沉着脸骂了一声“晦气”。

桂香的死,不痛不痒,犹如一朵花瓣落入偌大的湖面,只起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小涟漪,连浪花也不见一朵。

不过,也还是有人不开心。

比如丽娘,自打桂香死后,她的心情便有些晦涩难明了。

原因无他,只因此事多多少少都跟她有些关联,如今闹出了人命,丽娘也时常自问,当时是不是该拉她一把。

但是想来想去,又觉得不应该,拉桂香一把的话,她自己也必然落水,到时候谁又会来同情她?

丽娘连续两日郁郁寡欢,柴靖远看在眼里,正月十四日下午,他把替桂香瞧病的大夫请了来。

“我没生病,你请大夫来干嘛?”丽娘不解地问。

柴靖远难得地笑了笑,“你得了心病,听听大夫怎么说吧。”

丽娘有些愣愣的,转头去看大夫。

大夫却不把脉,而是躬身道:“回少奶奶的话,桂姨奶奶落水后是老夫给她瞧的病,当时只是风寒,三服药吃下去便能痊愈的,谁料七日不愈,老夫问过青萝姑娘,青萝姑娘说,姨奶奶怕病愈被罚,所以老夫开的药,她几乎未服,及至后来高热不退时,再想治愈却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