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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绒之夜(118)

这一切是悄无声息地发生的,如同当日厄运降临在路楠身上一样,没有预告。路楠在某个夏日的清晨里被手机吵醒,在沈榕榕混乱的解说里,她渐渐听懂了两件事:

一是肖云声已经被批捕,他的父亲死于家中,他本人又直接间接地与许思文、杨双燕的事情相关,问题复杂,还需要一定的侦查时间。杨双燕的主治医生出具了她精神障碍痊愈、可正常提供证词的报告,她的证言成为了钉死肖云声的最重要关键。肖云声拍摄的大量视频、照片,成为章棋和梁栩的罪证。抗拒的梁栩和主动参与其中、并且享受快乐的章棋,会有不同的结果。

二是“路楠”这个名字再一次不停地被人在网络上、在生活中提起。

“……是吗?”路楠淡淡地说。她不想知道自己是仍旧被辱骂,还是突然间得到了许多人的赞美,她对这一切已经失去了兴趣。

沈榕榕:“好多人都说,这是个好名字。”

路楠笑了:“那当然。”

她从床上跳起,只觉得精神百倍,无比振作。拉开纤薄的窗帘,阳光新鲜饱满,窗外的世界被一夜大雨洗得干净透彻。

再没有什么能束缚她了。那些透明的、能刺穿皮肤的荆棘,已经全都被她吃力地扯了下来。哪怕过程中有许多艰难和痛苦,但她总算做到了。

“报道里怎么都没出现过宋沧?”沈榕榕问,“他也做了很多。”

是宋沧主动要求隐去自己存在的。这篇报道里只在一两处提及路楠得到了来自友人的支持,大部分时候,看起来是路楠独自支撑一切。

“他说这样能帮到我。”路楠顿了顿,“就结果来说,他似乎说对了。”

沈榕榕踟蹰很久:“你跟他,现在怎么样了?”

故我堂那天晚上的大火烧掉了半个店铺。路楠发现二楼小平台的窗户没关紧,那是被肖云声撬开的。他从小窗钻进去,埋伏着等待宋沧。宋沧狠揍过他一回,他始终耿耿于怀,在决心逃离这座城市之前,一定要先出了这口恶气。他把带来的汽油和厨房里的食用油全都浇在书架上,故我堂那几个大书架几乎被烧得精光,消防车抵达之后灭火,整个店铺所有物品都被损坏,狼藉不堪。

宋沧喉咙和呼吸道被热气灼伤,在医院里躺了十天。他躺医院里戴着氧气罩用着呼吸机,手上居然也不闲,画了好多张故我堂内部外部设计图,发给路楠。

曾属于钟旸的故我堂已经消失了。宋沧打算内部以钟旸当时留下的样式重建,外部则重新设计。路楠看了他的设计图,也不怎么搭理他,他倒是仍旧很热络,每天拍下本日的饭菜吃食,保证路楠准时准点收到。

“我以为你们经过那一次之后能和好呢。”沈榕榕在电话里说,“你还怨他吗?”

路楠一边刷牙一边思考。很奇妙,她想不起自己怨恨某人是什么感受了。她现在谁也不怨,谁也不憎恨,连抗拒心态都消失许多,整个人平静、坦然,充满了力量。

“不怨了。”路楠说,“现在说不清楚。很多事情本来就是说不清楚的,你最懂了。”

沈榕榕便不吭声了。她后来得知高宴一开始就晓得宋沧欺骗路楠,却始终为好兄弟保守秘密,气得要闹分手。高宴百般解释,很是费了一番力气。

她想起了新的事儿:“沈记者加上你了吗?”

路楠一顿:“……加上了。”她洗了把脸,拿着手机走进厨房给自己弄早餐,“你笑什么?”

“我见过沈记者,挺好挺帅的。”沈榕榕乐得停不下来,“他还跟我打听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这个姓沈的记者正是《萦江日报》去年报道杨双燕失控一事的记者。他后来也参与到事件的调查之中,并且在寻找杨双燕过程里给了路楠和宋沧很大的帮助。为了答谢他,路楠请他和高宴吃过一次饭,沈记者对路楠的故事很感兴趣——或者说,对路楠本人很感兴趣。

“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个事儿。”路楠一边煮面一边说,“等我找到工作再说吧。我的积蓄再这样一月月还房贷,年末肯定见底了。”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冷静得过分,有时候又觉得这个冷静的性格,似乎并非来自于她——路桐本身。她会想起温柔的妹妹常常很安静、很沉稳地做事,总是用这样冷静的态度听路楠和路皓然抱怨学校和生活之中的琐事。那时候她已经住进了医院,“学校”对她来说是一个太遥远的想象。但她从来没拒绝过大哥和姐姐的倾诉,她总是很认真地听,和他们一同喜怒哀乐。

这个名字赋予了路桐更多的东西。她这十几年里不停地模仿和学习妹妹,不知不觉中,已经和记忆里的小女孩成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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