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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师拒绝加班(133)

茶是铁观音,白瓷茶碗细腻,汤色澄澈空明。萧峋把谢龄的那一碗推到他面前。

谢龄的视线被这人用动作无声唤过去, 打茶汤上扫过, 对上那双清黑的眼眸, 道:“我有分寸。”

“既然如此——那徒弟就一人吃饭吧。”萧峋声音低低的,说完往嘴里塞了块绿豆糕,整个人呈现出大写的委屈。

怎么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谢龄又想弹这人脑袋。

谢龄打量萧峋几眼,突然意识一个问题。萧峋和其他几位同门的相处是极不错的,他处事细致妥帖,待人总是笑眼弯弯,鲜少和谁产生矛盾,但——也鲜少如在眼下这般,将心底的情绪表现出来。他在他们面前,脸上像是扣着张假面,温温和和,又冷淡疏离。

这人未曾真正融入到群体里去。

一个游离在群体外的狼崽子。谢龄在心底叹了声气,最终还是伸出手指,往萧峋额头上弹了一记。

“书背了吗?剑练了吗?”谢龄问这个顺着他给的力道往后仰的人。

这话一出,萧峋先是眯了下眼,尔后放下手中的点心。他神情变得认真,连坐姿都端正了起来,目光定定注视着谢龄,道:“师父,我最近练的那套剑法里,有几招总是练不明白,想请您指点一二。”

谢龄别开了目光。这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上了麻烦——还是无法推拒的麻烦。他饮了口茶,应下这事:“可。”

萧峋又说:“师父,在庭院里练剑的人太多,我若再过去,只怕会和他们打起来。客舍东南有一片开阔的空地,周围有树遮阴,我们去那里吧。”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合谢龄的心意,谢龄点头道好。

他同萧峋一道离开客舍。

此时还是上午,太阳挂在天穹东侧,流云如絮挂在枝头。

萧峋说的空地就在不远处,不多时便至。萧峋依着往日在鹤峰的习惯,给谢龄在阴凉处置上藤椅和小桌,摆好茶碗点心,然后去到空处,拔出自己的剑。

蝉在树上吵吵闹闹,萧峋在树下剑光起落。谢龄靠坐在椅中看萧峋。

他现在使的这套剑法,是来镜川途中才开始练的,诚如先前所言,其中几招使得不好。

谢龄看着萧峋将这套剑从头到尾演了一遍,中途不曾喊停。直到这人最后一招走完,谢龄放下茶盏起身,同他拆析每一个动作。

“你起手时,出剑的角度就偏了,该往左移三分。”

“第一招讲究的是收放自如,你力道太过,剑一旦出去,便极难收回。”

“这里,你多向下压了一下,使得整个招式都不自然了起来。”

“这一招,你走得颇为不美观……”

谢龄说着,离萧峋越来越近。萧峋点着头嗯嗯好好应着,转眼发现谢龄一路走到了他身后,握住他持剑的手。

“我带你走一遍。”谢龄对萧峋道,动作和态度自然至极——谢龄感觉光靠一张嘴说,萧峋是不会明白的。

萧峋却有些愣,呆呆杵在原地。谢龄指尖是微凉的,指腹和掌心温热,这样的温度一点一点渡到他手上,却让他仿佛在灼烧。

他还闻到谢龄身上飘来的味道。融杂了浅淡梨花香的檀木气息,是他日复一日在鹤峰道殿中点这样的香,让谢龄逐渐染上这样的味道。

萧峋喜欢的味道。

谢龄带着萧峋的这一份喜欢,带着他微微僵住了的手,从头开始走这套剑法。谢龄眸眼低垂,神情专注,手时而起落,甩得袖摆飞舞。

萧峋眨了眨眼,手上动作随着谢龄的动作而动,神思却走了,开始心猿意马。

不,这词哪里该叫心猿意马,该是生着细脚的蚂蚁在心间乱爬才对。还是成群结队的蚂蚁,一脚深一脚浅地从心尖儿最柔软的地方踩过,勾得他心痒,踩得他难耐,整个人都轻飘飘。

偏生夏日的风还燥热。

时间好像变慢了,又好像流逝得更快,阳光迷眼一过,倏尔之间,便是最后一式落定。萧峋根本没听清谢龄在这过程里说了什么,更没有注意到谢龄纠正了他的哪些动作和姿势。他的目光,他的全副心思,只在谢龄身上。

下一刻,谢龄松开他的手,往旁侧退开。

萦在鼻间的淡淡檀香跟着散了,他听见这人低低冷冷的嗓音,问:“明白了吗?”

“唔。”萧峋转向谢龄。

谢龄站在明和暗的交界线上,身后是深深树荫,身前是明晃晃的日光,乌发和白衣在光芒和阴影之间飘起旋落,牵起清清泠泠的弧线。

萧峋看定他几许,觉得自己明白了某些。

他对谢龄说了声“我试试”,向后一退、抬手一翻,挽出一记剑招。这一招走得平滑,剑势锐利流畅,但在即将接上第二招时,忽地一顿,紧跟着整条手臂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