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白的药瓶在虚空里拉出弧度,萧峋伸手握住,手指收紧几分,仰头望定谢龄,嗓音微哑:“为什么?”
分明他身负魔气,为什么不杀他,为什么要救他。
谢龄不知该如何对他解释,总不能说我玩修仙游戏也老是选入魔吧?他只能瘫着张脸说:“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萧峋仍凝视着谢龄,眼神倔强执着。
上一世,杀他的人是他;这一世,救他的人也是他。
原因是否是同一个?
是因为上一世他体内魔气暴露,所以杀他,还是因为上一世他伤了他的徒弟,所以杀他?
是因为这一次他体内魔气暴露,差点死了,所以救他,还是因为这一世他是他的徒弟,所以救他?
无论如何想,原因似乎都是同一个,抑或两者都有。萧峋敛低眼眸,心情复杂。
云龟朝两人走来。
谢龄管不了它是故意还是巧合,也无心探寻萧峋的内心活动,将这小狼崽子后颈衣领一拎,大步流星走向云龟、坐到它背上。
他还未开口制定目的地,便见云龟四足一划,跃上高空。方向是山顶,速度比以往都快。谢龄愈发觉得这龟并非寻常飞行兽。
倏尔便至道殿。
庭院里萧峋点的那些灯早已熄灭,天上弯月被一片云挡住,四下茫茫。谢龄依然拎着萧峋的衣领,来到他的小楼外,将门一推,将人放进去。
松开手,谢龄从头到尾打量萧峋一番,问:“现在的情况,自己能处理?”
“能。”萧峋低声答道。
“当真?”
“是。”
萧峋神情不似作伪,谢龄亦知自己帮不上忙,从小楼前退开。
谢龄转身走向自己的屋室,两三步之后,听得少年人站在门后开口:“谢、师父。”
“嗯?”谢龄驻足回头。
谢龄站在夜色里,素白衣角时而起落;萧峋立于楼内,黑眸清沉。少年人注视着谢龄,张了张口,缓慢垂下眸光,道:“谢谢师父。”
“不用谢。”谢龄回道。
萧峋关上门,云龟在庭院里寻了个地方睡觉,谢龄背对小楼走出数丈,抚了抚心口。
这次比上次撑得久了些,他的伤还未发作,为防止情况突发,他掏出一粒药服下。走回屋中,谢龄赶紧盘膝坐下,仿照上次古松帮他调息疗伤,控制着灵力,在体内缓慢流动。
滴答。
滴答。
水钟不疾不徐地计算着时间的流逝,谢龄闭上双目,不料方过片刻,心口生出一股尖锐的刺痛感,喉间涌上腥甜味道,噗的吐出一口血来。
谢龄身体不受控地前倾,眼皮一掀,就看见床下的血迹。他心道该来的还是得来,同时不着调地庆幸了一下,还好血没溅到床上。
倏尔间,谢龄的神识被触动。
有人进到鹤峰地界了。
念头刚起,他寝屋的大门无声朝两侧分开。古松踏着夜色疾行而来,黑发黑眸黑衣,一张俊脸冷得吓人。
谢龄为这人的突然出场所震撼,待到他行至身前,条件反射地伸出一只手。他腕脉立刻被古松扣住,同时还听得这人用凉幽幽地语气说:“你又出手了。”
你在我身上安装了健康监测吗?谢龄敛眸不接话。
“我来的时候,发现黑暗道外的石墙碎了。”古松又道,“你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黑暗道?就是刚才他和萧峋走的那条甬道了?因为太黑所以取名叫黑暗道?谢龄无声吐槽,依然闭口不言。他对自己的判断有□□分信心,但剩下一二分,依然不敢冒险,亦不觉得此时需要自己开口。
果然,古松自己便说了下去:“这意味着有魔物入侵。”
说这话时,古松的语气不如往日那般平板无波,将“魔物”二字咬得稍重。
谢龄眼角一跳,说:“我已经处理完了。”
这回换古松不接话。他探完谢龄脉象即收手,没像上次那样替他疗伤——谢龄已服了药,并学会疗伤方法了。
但古松也没走,抬袖一挥,将书桌前的椅子移至床前,拂衣坐进去。他眸色沉沉,一直注视谢龄,却不说话,就在谢龄以为他要把自己坐成一台检测器的时候,他道:“萧峋还是谢风掠?”
“师兄——”谢龄稍微拖长语调,话音里透出些许无奈。
古松又将谢龄看定,几息之后,半垂眼眸,换了个问题:“魔气出现的缘由查清楚了?”
谢龄:“在查。”
“好。”古松点头。
古松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谢龄阖上眼眸,静缓调息。他一直守在床前,待得谢龄疗伤完毕,才御剑离去。
天光已破,抬头不见白日,云层厚重。这是谢龄来到这里遇到的第一个阴天。他换了身衣裳,取出水洗漱,又将头发梳理一番,推门走出寝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