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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童话(51)

想到过往的那些爱与痛,池怀音已经不愿意再去细细回忆。

“我爱过他,我尽全力了。但是我们之间的问题症结不在你这里,他不会懂,也做不到。所以现在,我放下了。”池怀音微微一笑:“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对我也很好,可是那种好不是我要的。”

池怀音要走的时候,钟笙语重心长又非常遗憾地说:“人和人的关系出了问题,就和机器坏了一样,能修就先修。不要那么轻易就放弃,有些人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

池怀音能听出她是在遗憾错过了季时禹。

可是她和池怀音是不一样的。她是被季时禹爱过的人,而池怀音,是爱过季时禹的人。

她们从来都不一样。

一个女孩子爱得卑微,最后多半是悲剧收场。

就像池怀音的爸妈一样。

池父一辈子清廉正直,也不乱搞男女关系,当初那个爱慕池父的女学生搞得风风雨雨,但是池父也没有做出任何越矩的行为。他明明也和那个女学生心意相通,却还是保持着克制,因为责任压身,回归了家庭。

池母看上去赢了一切,可是她却输得一塌糊涂。

留在池父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她要的那种爱,他给不了,那么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这么多年,池母从来没有发自真心地笑过,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当初很多人都劝过池怀音,如果真的放不下季时禹,就该去沟通,可是有些东西是没有办法沟通的。

她该怎么沟通呢?

去和他说,“季时禹,我希望你爱我,像我爱你一样”?

这些话对季时禹来说,就像无理取闹一样。

当年他们不就是这么分开的吗?

他和池父一样,认为对家庭照顾,对妻子忠诚就是爱了。她相信他可以做到,甚至是一辈子做到。

可是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的不是责任、习惯,而是天塌下来也要在一起的坚定。

——是爱情。

与其在他身边患得患失,一辈子欲壑难平,她宁可放弃他。

如果和一个没那么爱的男人在一起,至少不用那么辛苦。

她这样想。

******

元路电池的成功上路,离不开多方配合。在电池业算是一个全新的尝试。

但是体制内的很多东西,还是让季时禹感觉到无法适从。

时代发展,移动电话开始流行,也就是俗称“大哥大”的砖头手机,这种手机非常昂贵,一个动辄就要卖到数万元,在那时候可以算是身份的象征。而大哥大里的那块充电电池,变成了奢侈品,售价达到千元。这让研究电池的季时禹看到了里面巨大的利润空间。

虽然和池怀音没有再谈过过去感情的事,工作上相处得倒是很合拍。

两个人都是专业上的领头人,钻研态度也很类似。

池怀音有时候也会和季时禹讲述日本高速发展的科技。这让季时禹坚信,手机会随着市场的成熟,科技的发展,从奢侈品变成日常品,而生产可再充电电池是一件大有可为的事情。

他作为总经理,有意改变元路电池的发展方向,但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那么容易。

近来只要院长领导过来开会,对季时禹几乎都是拒绝再拒绝的态度。

“我们不是商人,我们办元路电池,是为了节约国家资源,为国家创造更多利益。”院长一贯对季时禹喜爱有加,但是对于他想要做商业的想法,是坚决反对的:“我们搞技术出身的人,应该做的是利用能源,优化能源。把灰色的理论转为绿色的实践。”

院长难得严厉地训斥季时禹:“季时禹,你要记住,我们是科研人员,我不希望你在这里迷失了方向。”

……

开完会出来,其实算是有点不欢而散。

周继云见季时禹受挫,于是出言安慰他:“济公,不是我说,我真的觉得你太认真了,就算元路电池是公司,也总归是半公家的,我们在这个公司也就前期一个研发作用,后面我们都会回院里工作。院里的工作才是我们要干一辈子的,我们在这里再怎么发光发热,能获得的也很有限,不需要太急功近利的。”

现在的周继云就仿佛是当初的季时禹。

对于未来的方向迷茫,对目前有的很知足,至于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其实不是很清楚。

季时禹突然想到,当年池怀音也问过自己,毕业后想要做什么。

两年多过去,他才稍微有了一些头绪。

也许男人真的比女人成熟得晚。

季时禹和周继云站在走廊里。季时禹想想有些心烦,刚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就看见池怀音由远及近走了过来,他下意识把烟盒收了起来。

池怀音把季时禹叫到了办公室。

平时季时禹怎么耍赖,她也鲜少能让他单独进她办公室,这会儿居然主动叫他,他倒是很意外。

近来季时禹和领导们相处得不算愉快,院里领导也和池怀音打了几次电话,希望她能管住季时禹,打消他要改变元路电池发展方向的念头。

作为季时禹现在的领导,其实池怀音从来没有那个气势可以真的震住他。

池怀音了解季时禹的个性,他很大男子主义,也很固执,在专业领域的所有想法都是很霸道的。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个性,所以他做任何事情都比别人更容易成功。

因为,连失败都不能让他放弃。

池怀音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隔着一张有些脱漆的办公桌,季时禹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压迫感十足。

池怀音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将抽屉里的一封信拿了出来。

那是厉言修给她的,他一个日本的朋友寄回来的报纸。

“你怎么看?”池怀音问他。

季时禹双手插兜,低头随便扫了一眼全是日文的报纸,坦荡回答:“看不懂。”

池怀音这才想起季时禹没学过日语,又拿回报纸,逐字逐句翻译给季时禹听。

“……因为电池污染问题,世界电池制造大国日本,宣布立法,不允许再在国内生产和制造镍镉电池。”

他们都知道,镍镉电池主要用于随身听、大哥大,是目前全球需求量最大的电池。日本作为镍镉电池生产基地,放弃镍镉电池的生产制造,意味着整个国际形势都会跟着转变。

如果现在他们能进军镍镉电池,对于中国的公司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池怀音收起了报纸,思索了许久,才沉声问季时禹:“如果我愿意帮你去说服领导,你确定能做到吗?”

和院长的几次不成功谈判,已经让季时禹思考了很多。

对于池怀音的提议,他并没有响应,只是很平静地说:“我现在连自主权都没有,如何继续做下去?国有体制,对于这个问题是无法解决的。就算你现在说服了上面,确定了这个项目和方向,之后还有很多不可预知的事情会发生。比如出点什么问题,我被罢免了;或者真的让我做出来了,一纸调令把我们俩都调走了,那么之后的一切,就无法掌控了。”

池怀音没有深想这一层面,只是私心,想成全他的野心。

他的想法,远比领导们那些迂腐的计划,更让一个电池人兴奋。

“所以,你想下海?”不受体制掌控,下海是唯一的办法。

可是这个决定可大可小,如今季时禹已经爬到正科级,可谓前途无量。而下海是除了成功,还有一种更可怕的可能,那就是失败。

如果失败了,他连饭碗都丢了。

想到这种可能,池怀音皱起了眉头:“这太冒险了,你什么都没有,凭什么下海,如果你失败了,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池怀音开着窗户通风,夏天丝丝微弱的热风,吹动着池怀音养的花,枝叶摇摆,沙沙作响。

池怀音往后靠了靠,忧虑的表情全数落在季时禹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