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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做题家(38)

它并不是在遥远尽处等候,而是伺伏于道旁。

随时来袭。

通过观照他人之死得出这样结论的瞬间,还会被附赠更多的恐惧,以及没着没落的虚无——我的存在竟然如此脆弱,道旁那头名为“死亡”的野兽随时要扑向我,眼下我的一切努力居然会在那个刹那化为乌有,那我这一刻到底在做什么?

继续吃饭,继续喝酒。

任由河水从我的脚背上淌过。

陈坞没有接话,曼云也没有接话。

在凌晨三点的鸭川边上,他们度过了沉默的十五分钟。

曼云忽然起身:“不行,我早上还得赶去机场接谈睿鸣,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们继续待着吧!”他弯腰一套袜子,趿上帆布鞋就走了。

简直像风一样。

王子舟看得目瞪口呆。

她想站起来,又不太想起。

于是扭头问旁边的人:“你不用去接谈睿鸣吗?”

陈坞说:“曼云和他一起生活的时间比较久,曼云去比较好。”

王子舟问:“他们是室友吗?”

陈坞说:“对。”

王子舟又问:“那你和谈睿鸣呢?”

陈坞想了想:“住过同一栋宿舍楼。”

“诶?”王子舟有点惊讶,“你高中住校吗?”

“嗯,高一是强制住校。”陈坞看她,“蒋剑照没有和你说过吗?”

“高中的事她说的不多。”

“嗯。”

王子舟觉得总扒着谈睿鸣聊不太好,于是岔开话题说:“你平时也会在鸭川边上跑步吗?”

“对。”

“傍晚吗?”

“嗯。”大概是留意到王子舟用了“也”字,他问,“你呢?”

“啊,我都是早上跑。”王子舟说,“早上跑完冲个澡再开始工作,感觉脑子比较清醒。你呢,傍晚跑步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本科的时候学校下午才能洗澡……傍晚跑,跑完可以洗澡。”

“哦对。”

她想起来了,J大浴室每天下午一点开到晚上十点。

那会她还没有早上跑步的习惯。

又陷入沉默。

没了曼云,真是不习惯。

两个人太小,空间又太广阔,思绪简直东奔西窜,不知该在哪里停下来。

“上次那首歌——”王子舟忽然说道,“叫什么?”

他居然立刻知道她在问什么:“宿舍里放的那首吗?”

“对。”

“你想再听吗?”

“可以吗?”

他拿过书包,翻出降噪耳机,随後拿出了小包装的酒精纸,擦了耳机之後才递给她。王子舟从他手心飞快拾走那两枚小小的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

陈坞点了手机上的播放键。

熟悉的音乐进入耳道。

很奇妙,被抚平的奇妙感觉。

耳朵里只剩音乐,视野里是对方的侧脸。

我在听音乐,他又在想什么呢?

歌曲是随机播放的,一首播完就会自动切到下一首,明明结束了,王子舟却没有取下耳机,陈坞也没有问她要。

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河边。

再过一会,估计都要日出了。

她忽然冒出个大胆的念头,摘下耳机问陈坞:“你爬过大文字山吗?”

陈坞愣了一下:“爬过。”

她说:“我没有。”

K大生怎么能没有爬过大文字山?

陈坞问:“你想去爬山吗?”

王子舟说:“现在吗?”

陈坞还没答,她说:“那我们走吧!”

她把耳机还给陈坞,陈坞却递来了纸巾。

王子舟愣了一下,後知後觉反应过来脚是湿的。她接过纸巾擦乾了脚,穿好鞋袜,把用过的纸巾装进小袋子里,塞进帆布袋。

“从银阁寺那条路上去吧,容易一些。”他说。

“好。”王子舟应道。

两人一道往银阁寺方向走,街上还是黑的,王子舟第一次在这个时间漫步于京都街道,空气格外湿润,加上喝了酒,不真实感充斥着她整具身体。

摇摇晃晃。

影子也摇摇晃晃。

他踩到下水道井盖了。

王子舟停下来。

陈坞回头:“怎么了?”

王子舟盯着那个井盖说:“蒋剑照每次看我踩了井盖都要打我三下,说这样就可以把踩到的晦气撵走。”随後又觉得好笑:“几年被这样洗脑下来,我居然有点条件反射了。”

她抬起头,正想说,没事,我们走吧。

陈坞把手伸给了她。

手心朝上。

王子舟愣住了。

“是要打三下吗?”他问。

“是……”

王子舟看看他的手心,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伸出手——

一、二——

三。

指腹触碰到的,对方的手心——

比想象中更凉,更乾燥。

为什么会有那种奇怪的想象?王子舟吓得缩回了手,简直逃跑似的埋头朝前走。这一埋头,步子立刻快起来。陈坞跟上她的步伐,两人路过车站,头顶的鸟一队队地栖在电线上,啾啾叫个不停,人一走过,哗啦啦全部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