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怀一时竟说不出什么,他如果认了,如今这局面便是必死无疑,绝无生路,若是不认……
看着楚元秀,刘怀真是想不明白,这个阴沉丑陋的女子怎么竟是定远军埋在营州的钉子。
有她这不知何时一笔一笔记下来的人在,自己说与不说,都是个“死”字罢了。
“哈,楚元秀,你这克死自己阿娘的孽畜……”
见刘怀和那个蛮族汉子一并被捆了起来,楚元秀对身旁的定远军兵卒说道:“越管事让我帮你们找到这藏书之处,我也做完了。”
从藏书之地出来,天已亮了,看着一队一队衣衫褴褛的蛮兵被押解路过自己面前,楚元秀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几年前定远公从麟州一路东进,一路打到了平州,便有不少汉人闻讯择机南逃。
楚元秀的父兄便是在六年前的一个深夜连同其余二十余男子一同南逃,只留了她和母亲留在柳城的织作坊里。
那年楚元秀十四岁,父兄跑了之后她阿娘拉着她一起上吊,楚元秀不肯,阿娘说她活着以后也是受苦,不如干干净净地死了才痛快。
楚元秀是怎么也不肯死的,她听见过阿爹与阿娘争吵,她也见过阿爹缩着肩膀站在帐篷口,然后蛮族的大人们提着裤子从里面出来。
她也知道自己兄长为什么能被安排去种树而不至于上战场……因为阿娘长得好看。
十岁之后,阿娘就不让楚元秀在家门前呆了,每天她都要在帐篷后的空地上待到入夜。
阿娘疯了,因为父兄走了,拿走了家里全部的粮食,无声无息就走了。
阿娘疯了,所以就要拉着她一起去死。
十四岁的楚元秀举起燃着火的木棍往自己脸上贴,她瞬间闻到了自己头发被点着的声音,还有焦糊的肉味,她疼得惨叫把木棍扔到地上,阿娘抱着她哭,她疼得几乎晕过去,只能咬着阿娘的衣服。
“阿娘,我不想死。”
第二天,蛮族发现了男丁外逃,把她们这些家眷用绳子绑了在木台上,用鞭子抽打。
因为身上的伤,楚元秀烧得迷迷糊糊,恍惚看见阿娘奋力挡在她的身前,用单薄的身子替她抵挡鞭子。
那日,她的眼前也是这般模糊。
今年二十岁的女子孤零零站在秋日柳城的街上,距离她不远处,喊杀声还未止歇。
第104章 论功 “让害了你的人仰望你,比杀了他……
“五万对三万七千人,绝对优势兵力,我们有三万骑兵,对面被炸城门炸到马都疯了,逼得迭剌部大将撑着两条腿跟我们作战,还有城里的汉奴打支援,结果还是战死了一千九百多人,伤了三千多人。元帅,您要是把这场仗交给我打,绝对不是这个结果!”
平州卢龙城的一间三进小院的正房内,一个穿着黑色铁甲的女子双手抱在胸前大声说道。
另一侧,一个女子扶了一下脸上的眼镜,低声道:“符将军,我部歼敌八千六百余人,俘虏三万七千余人,又近乎无恙地占下了营州城各处,无论如何也是大胜。”
“大胜?”符婵冷笑,如果与她说话之人不是越霓裳,她大概都要骂人了,“说是俘虏三万多人,多少是柳城和塔钦哈凸两部的妇孺?往东北跑出去的蛮族都快把山给踩平了!还有,龙渊部一万五千重甲骑兵出去,只带回了两千蛮族人头,也称得上的大胜?说好了让龙渊部对阵第二日驰援柳城的塔钦部,结果申屠休他凭什么带着巨阙部上了?就凭他是这次主帅吗?还有徐子林,他不是恪守军纪吗?为什么不拦着申屠休?他们赤霄部拿了首功他就不管旁人了?哪有让巨阙部的轻骑去抗奚部铁箭的道理?平白多了一千多的伤亡,这就是他申屠休的功劳?!”
房内还有几人或站或坐,看着她大发雷霆,有人欲言又止,看向了坐在靠窗处书案前的女子。
这处正堂内并无案几坐垫,只有十几把胡凳和两张书案,另一张书案前坐了一个穿着青衣面色素白的年轻姑娘,正将符婵所说的话记录下来。
越霓裳则坐在年轻姑娘的身旁,看着她的记录格式可有疏忽。
听见符婵越说越气,她低声道:“符将军,是非曲直总得先查清原委,你不必如此动气,想要出战,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
符婵狠狠地甩了一下发辫,牙还是紧咬在一起。
自从龙渊部被改为人马具甲的重骑兵,她就一直在谋求战机,不然,花了这般多的钱,兵士吃了这般多的苦,却不见成效,她这为将之人绝难忍受。
兵将求战,乃是天性。
可重骑兵移动缓慢,需要在开阔的土地上冲击敌阵方能用突刺之效,定远军其余各部多沿袭唐代战法,对待蛮族以轻快奔袭求包夹吞噬为主,极难让从中突破的重骑兵有发挥的余地,组建三年有余,也只上过两次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