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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金枝(21)

作者: 衔香 阅读记录

今日是打骂,来日呢,难保不会有更出格的事。

他们一个徒有虚名的公主,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到底要怎么活下去,要怎么在这群狼环伺的皇宫活下去?

柔嘉忽然疲累至极,沉甸甸的仿佛有万钧压下来,压的她几乎站不住。

萧桓眨着眼看着姐姐,看到她掩着面背过了身去,心里忽然说不出的难过,他试着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于是只好吃力地踮起脚尖,拿着衣袖擦着她的眼角。

柔嘉本没有在哭,但是被他这么安慰着,眼泪却忽然止不住,齐齐地涌了出来。越擦越多,越流越狠,萧桓的袖子都湿了,还是没能止住,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柔嘉哭了好一会儿才好受些,心情一平复她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努力憋住了眼泪卷起他沾湿的袖子:“姐姐不哭了,姐姐只是心疼桓哥儿,你身上还疼不疼?”

她轻轻碰了一下那露出一点淤痕,萧桓下意识地往后缩,但他知道眼前的是一母的姐姐,于是忍住了想缩回手的冲动,只是摇摇头,表示不疼。

这么温善的孩子,她们怎么能下得了手?

柔嘉愈发不忍,也愈发难过。

哄睡了桓哥儿,染秋替她处理着手上的牙印,微微叹了口气:“六皇子这事可怎么才好,如今这宫里有谁能为咱们做主呢?”

柔嘉亦是在想,宫里的人只会跟红顶白,越是退避,越是变本加厉。可谁能帮她们呢?皇兄,能做到无视她们已然是难得的宽容了,太后更不必提。

想来想去,这宫里只剩下一向寡居的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一生无儿无女,却把这宫里的孩子都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为人极为和善。

她正在病中,柔嘉本不愿去打扰,但如今真是走投无路了,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一试。

柔嘉从前刚入宫时,那些皇子皇女们看起来待她客客气气,但鲜少与她交谈。那时母亲陪在先帝身边,弟弟尚未出生,她无人相处,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宫殿里,寂寞的一坐就是一天。

大约气质相近的人莫名会被吸引,她第一次去到太皇太后的庆福宫时,便喜欢上了那里。

太皇太后出身江南,三进出的院子,里面叠石理水,小巧精致,朱门一闭,便自成一个天地。

花圃里种了大片大片的花朵,蔷薇、木槿、悬铃,还有大片的桃金娘,蜂蝶环绕,她有时玩心忽起,连团扇都不必拿,两手一拢,便能轻易捏住一只迟钝的蝴蝶,看着那漂亮的翅膀一翕一张,在她的指尖奇妙的颤着,最后手一松,放了它飞上晴空。

园子里还栽了两棵大柳树下,树下摆放了一个精巧的秋千架,暖春天气,杨柳风徐徐的吹拂着人面,她便放松了身体,随着春风一起荡的极高极高,仿佛要越过那深深的宫墙,一直飞到宫外去……

如今年节刚过,正月里天寒地冻,这园子里也冷清了许多。

秋千架上堆满了雪,园圃里的大片花草,也摧折在凛冬的寒风里,只余一两朵残存的花瓣被寒冰凝住,还保留着一丝不合时宜的鲜艳。

自母亲去后,柔嘉便闭门不出。当目光移到那垂下来的厚重帘子上,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她不由得心里一紧。

正犹疑之际,一个穿着藏青夹袄的嬷嬷掀了帘来,一打眼,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一大一小,不由得又惊又喜:“柔嘉公主,您怎么来了?来多久了,怎么不叫人通报一声?”

“刚来没多久,芳嬷嬷。”柔嘉许久没见她,这会儿一看见,忽觉得她也同这园子的花草一般,衰老了许多,眼眉一低,落到她手里的药罐子上,又不禁皱了皱眉,“怎么,皇祖母的病还没好吗?”

“嗐,老毛病了。”芳嬷嬷将药渣倒在盂里,再起身,那腰仿佛闪了一下,几乎要站不稳了,柔嘉帮着扶了一把,才发觉那药渣已积攒了许多,不禁愈发忧心。

一进门,太皇太后真的是老了,皮肤枯皱地像池边的柳树一样,连她从前最是骄傲的一头乌发,如今也大半霜白。

大约是刚喝了药,她半倚在床头,闭着眼休憩。

芳嬷嬷想要叫起,可柔嘉摇了摇头,只是坐在她下首,拿钎子静静地拨弄着炉火。

萧桓年纪尚小,对太皇太后并无记忆,看着姐姐低眉侍弄着炉火,也乖乖地坐在小榻上,好奇地看着那帐中斜躺着的老人。

室内温暖,烛火暗淡,萧桓不知不觉便昏昏欲睡,正要睡过去之际,耳边忽响起一个慢悠悠又苍老的声音。

“你来了?”

他揉了揉眼,发现那老妇人不知何时醒了,正慈善地看着他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