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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之诚(30)

“我们走吧。”夏幼晴说。

“现在就走?”纪询问,“葬礼还没正式开始。”

“嗯,现在就走。”夏幼晴轻轻颔首,“不用再留了,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纪询依照夏幼晴所说的,带她离开。

小院的出入口守着奚蕾的母亲,那是个高大的,长得挺像男人的女人,和矮小的奚蕾不尽相同——奚蕾像爸爸,这个高大女人的丈夫是个矮小男子,并且身体单薄。

她对着每一个进来的人鞠躬:“你好,谢谢你来送奚蕾一程。”

当纪询和夏幼晴要出去时,她依然鞠躬:“你好,辛苦你大老远过来一趟。”

一下一下,勾着背,勾着头。

像是装着电池的机器人,不知疲倦重复同样的动作。

他们出了院子。

纪询在启动车子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带眼镜的男人。他躲在树的后边。

冬日里,树木的叶子都落光了,光秃秃横斜的枝杈如同一条条向天空伸去的胳膊,其下树干上的一个个瘤子,像一只只自里朝外窥探的眼。

灰衣服的男人靠在这些瘤子上,他的背几乎和这些瘤子长到一处。

他手里抓着一叠东西。

那是一堆奖状,一个大红花,一张黑白照片。

他鼻梁上的眼镜还起了雾,那张脸就藏在雾的后面。

“纪询,你知道吗?”夏幼晴幽幽的声音自后传来,“蕾蕾为我办过葬礼。”

纪询手一滑,打火打过头,正启动的车子熄火了。他自后视镜看去,夏幼晴手肘撑着窗,指尖抵着额,眼神有些渺远,正在回想一桩过去。

这桩过去不难以回想,它给了她很深的烙印。

所以她很快开口:“……那时我认识蕾蕾没有多久,情绪还是依然很不稳定。有天晚上,蕾蕾突然给我发消息,问我要不要试试办场葬礼。我答应了。”

“我们买了棺材,布置了灵堂,还邀请了人,对,像闹剧一样邀请了人。别人都拿这当玩笑,没有一个过来。最后的宾客只有蕾蕾,和我的宝宝。

“现在想想,那段荒唐的葬礼居然很温馨,因为面对了已经死去的自己,所以突然可以肆无忌惮的议论要怎么活,平常不敢说的,不想面对的,都在这里畅所欲言了,于是你正视了你自己,你接受了你自己,你变得轻松了。

“你不完美。

“甚至丑陋。

“但你还想再坚持一下,再努力一下,再改变一下,一点点就很棒。”

夏幼晴说到这里,停顿了很久。

“可能是因为举办过这样的葬礼,所以我知道蕾蕾想要什么。她想留在宁市,不想回来,我们甚至一起选好了比邻的墓地。她也不想像现在这样的,无关的人议论无关的事……真抱歉我到最后还是不能实现她的想法。”

“足够了。”纪询说,后视镜里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噙出泪眼,惶然看着他。

他在短暂沉默之后,再说一遍:

“足够了。蕾蕾知道你所想,她会高兴的。”

她会高兴的。

这世上有多少个举办葬礼的人,以最亲近的关系活成最疏远的路人,直至死亡来临之际,才发现他们其实对即将下葬的亲人一无所知。

其后一路无人说话,车厢内唯一的动静,就是挂在钥匙上的金属吊坠,随着车子的前进,如同钟摆一样来回摇晃,晃着它已被磨秃褪色的红色挂绳。

又是几个小时的车程,在将夏幼晴送回家后,纪询接到了个意料之外的电话,电话是袁越妈妈打来的,老人家现在正在宁市,她是来扫墓的。

葬礼,遗体,扫墓。

今天怎么就和死亡绕不开了?

纪询强打精神去见了老人一趟,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但袁越妈妈是老派小姐,早年还留洋过,见了大世面,一切都讲究个和风细雨不动声色,全程言笑晏晏关怀亲切,没问任何让纪询无法回答的问题。

等两人分开,纪询手里拿了个保温桶,保温桶里是新鲜出炉的鸡汤,袁越妈妈说是给他带的——用膝盖想也知道不可能,这八成是袁越的,只是看他今天神色不好,临时转赠他了。

但他当然不能拿了属于袁越的爱心,于是晃荡着又到了局里。

不凑巧。

他到的时候,别说袁越了,整个一支都没人,大门紧闭直接上锁。

他左右看看,揪住路过的谭鸣九:“一支的人呢?”

谭鸣九现在对纪询的神出鬼没也见怪不怪了:“都出任务去了,梧山出了个分尸案,袁队带着整个一支出去,估计现场情况复杂吧。”

“这个……”

纪询本来要让谭鸣九先将鸡汤保管,但保温桶都还没递出去,对方眼睛一亮,狗鼻子已经抽着嗅了起来。他心生警惕,肘子一拐缩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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