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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之诚(387)

想来也是寺庙的修缮人怕泥瓦匠弄错,特意写好的吧?

寺庙的修缮人在这种细节上,做得还真不错。

总之,那个灰衣服从板车上拿起一块淡黄色的,大约是大块油布一样的东西在模具里铺好,再把板车上的人推到上面,用油布密密裹起来。

那人很细心,还用胶带固定了一番。

我当时不懂,后来查了些资料,这样是防止尸臭外露,做下这种生杀大事的人,考虑的总比我周全。

然后就是水泥,铁灰色的,沉重的水泥,自他胸腹处落下,一点一点,向两头蔓延,终于抹平了他的身体,抹平了他的容颜,抹平了他的存在。

再然后,又是模具,模具合上。

结束了。

无论他之前是生是死,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灰衣服拖着板车,轻轻松松地走了。

又是“咔嚓——咔嚓——咔嚓——”的声音,那声音渐渐消失,消失在俯着巨兽的黑色寺庙中。

只留下无人的工地,以及一具腹中藏尸的佛陀。

我坐在那里出神许久,听见又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知道我该立刻离开那里,若是刚才的人发现了我,我就是九死一生,但窥视这样绝无仅有之事的好奇又牢牢的拽住我的心脏,控制我的眼睛,悄悄的再次透过石头望向工地。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矮个子轻盈的跨过地面的碎石。

他目的明确,分毫不差的走到刚刚封好的那尊佛陀前。

他蹲下身,放下手中的一块牌子,又拿起了刚才的那块写着偏殿-四大天王的牌子。然后,再度轻盈离去,一眼也不回头望。

我这才发现,新的牌子上写着主殿-十八罗汉。

灰衣服是谁?矮个子又是谁?

他为什么要换牌子?

之前的牌子立错了吗?新的牌子是正确的牌子吗?

当寺庙重开,人来人往,香火萦绕,人们虔诚叩拜佛祖的时候,知不知道,香火掩去的是尸臭味,彩绘描补的是枉死魂。

那一尊尊形态各异,金刚怒目的佛祖中,又是哪一尊,藏了尸体?

*

“当时你报警了吗?”

纪询听见霍染因的声音,对方的询问非常直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对于这种哪怕放在睡前恐怖故事合集中都合格的事情,此时不报警,更待何时?

“没有。”老胡说。

“为什么?”霍染因追问。

“人老了,就怕事啊……”老胡慢吞吞说,“我一个老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便惹事,万一走漏情报,杀人凶犯来报复我可怎么办?如果我年轻一点,还能和他搏斗搏斗,但都这把年纪了,他照着我后脑勺来一下,我也只能当场死亡了。”

“现在和我们去警局。”霍染因以评估的目光看着老胡,“将对我们描述的凶案现场,再对警方描述一遍。”

老胡端起咖啡杯,啜了口咖啡。

“不去,我讨厌去警察局。”

窗外的阳光照在这张桌子上,照亮老胡放在桌子上的墨镜,照亮别在老胡胸前的胸针,也照亮老胡脸颊上蚕豆大的老人斑。

人生八十古来稀。

到了这个年龄,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对方掌握一些命案线索,就简单粗暴的把人带到警察局,勒令其开口。

何况,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老胡说的,是真是假?

警察也不可能因为这么简单含糊的口供就立案调查。

纪询和霍染因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里,默契十足。

——是真是假,先上山看看。

老胡并不记得施工现场和庙在哪里了,用他的话说,那时候还是泥土地,现在铺了石砖变了样,哪里能认得。

因而只能且行且寻,三人进了大叶寺,这座寺庙需要买票,他和霍染因的简单,老胡的倒是复杂,这个老人没有身份证,拿的是港澳回乡证,需要去别的柜台办理买票手续。

纪询本来想问他怎么是香江籍的有什么故事定居在琴市,话到嘴边想到自己爷爷一个地道福省人也拿着香江籍住到了宁市,自己也没问过他老人家为什么会跑去香江。

其后一路往上,年轻人腿脚快,老胡居然也不甘示弱,没一会,就到了山里第一座寺庙中。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听到的那个故事的缘故,此时纪询再看烟火缭绕,菩萨端坐的寺庙,总有点古怪的感觉,觉得门槛太高,窗格太深,光线照不到里头,倒叫那佛上彩绘,沉沉黯黯。

“去年动工的不是这座庙。”

纪询感慨的间隙里,霍染因已经行动力极强地在寺内前后逛了一圈,并找到寺庙的负责人,在其手中拿到了本大叶寺志。

这是寺庙的事迹记录,能从宝殿里头拿出来,当然不是原本,而是影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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