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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楼遗事(16)+番外

作者: -阮白卿- 阅读记录

“有点面熟,就想不起哪个宫的。”嘉安往床上一滚,顾延之没答话,浴桶里又哗啦啦响起来。

本来昏昏欲睡,起来开了门又不困了,嘉安倚在床脚柜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东西。抽屉里有些散碎银子、药膏、针线、旧年替下的荷包。有只漆木盒子眼生,嘉安顺手拿出来,盒里咕咚一响,“什么时候得了新玩意儿,藏着掖着的。”

顾延之跳出浴桶,连衣裳也顾不得裹,赤条条地冲到面前,慌着叫他的名字。

“找什么,我来给你拿!”

顾延之平日说话从不高声,这一叫吓得嘉安手抖,盒子摔在地上,白绸裹的一根东西骨碌碌滚出来。嘉安低头看了一眼,喉咙口顿时突突直跳,只觉得凭空被抽了个嘴巴子。

他想把脸扭开,但好像半空里有个人掐着他的脖颈似的,一动也动不了。嘉安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抬起脚来连盒子带东西一齐踹飞出去。

“你不要命了!哪来的这种……这是要掉脑袋的!”

顾延之哑了似的,只管蹲下去收拾。嘉安直盯着他,头晕目眩,抓起一件袍子兜头甩在顾延之脸上。

“我劝你赶紧把衣裳穿起来,等会再来人,怕是咱们两个要被安上秽乱宫廷的罪名立时三刻拉去杖毙——现成的人赃俱获,我一头碰死也不得清白!”他不由得想起唐金福来,谁敢说金福的房里就没这东西?

“我算看出来了,你们谁也别嫌谁,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忘八羔子。”

“咱们这么多年了,你跟我讲这个话?”

“论才学,论为人,谁比得上你。换了别人我连屁都不放,要死要活随他去,就是你不行……”嘉安求救似的扑过去抓住他的肩膀,“你说,是谁?谁给你下了蛊还是吃了药了?”

顾延之笑了,“这算什么道理?你以为戏台上演到才子佳人终成眷属就完了?只准洞房花烛,不能春宵帐暖吗?”

“可是……可是……”

顾延之冷笑道,“我替你说了罢!茶壶缺了嘴的玩意儿,断子绝孙的奴才坯子,说到底连男人都不算,竟然不识好歹,巴望起男女那回事了……”话未说完,嘉安使劲把酒坛子掼在地上,啪嚓碎成六七块,“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都是一样的人,夹枪带棒有什么意思?”

顾延之叹了口气,声音软下去,“算了,本来是给你做生日来着,不该招惹你,你当什么都没看见罢。”嘉安又去抓他的袖子,“你只告诉我是谁,我绝不往外讲半个字,我要诓你,就教我来生还吃这碗断子绝孙的饭!”

“你既然担心我掉脑袋,还是不知道的好。”

两个人相对看着,一动不动,都在等对方先示弱了放弃,直到嘉安猛然一个激灵,“刚才那个不是荣妃宫里的么?”

顾延之甩脱了他,径自扭过脸收拾桌上酒菜,碗碟一股脑丢进食盒里,撞得叮当作响。嘉安追在后面,想问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任他再怎么后知后觉也知道了,原来他们后来又见过,而且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立在高擎的红烛下面,火苗在芯子上一跳一跳,身上却突然打起寒战来。

“你们……”

顾延之猛地抬头,用眼神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这就是默认了最坏的猜测——全都串起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嘉安终于艰难地挤出一句,“顾师傅,你不要命了。”

“嗯,”顾延之重复他的话,“不要了。”

第12章 沈青宛之死

再提起以前的事,沈青宛有些无所适从的迷惘。当然,当着顾延之的面说她和皇上如何变成现在这样,应该觉得尴尬,毕竟他们私定过终身。但真说到了也并不难以启齿。她第一次召见顾延之,没有任何铺垫,张口便诉苦说前一晚没有睡好。其实她每天都睡不好,醒得很早,睁开眼睛就觉得十分难过。坐在房里眼睁睁等待天光从明到灭而不感到寂寞,需要异常坚强的技巧,这种技巧她始终不能掌握。

她抓住一切时机,说皇上是怎样和她款曲暗通的,譬如说房里有些暗,该叫人来剪灯花,就会联想到那天晚上,也是这样昏暗的灯光,或许还要更暗点,她穿了一件鹅黄的衫子。

那天的衣装被她格外珍藏着,说不定能再带来点吉兆。那天她戴了两只花丝红宝石耳环,景承笑眯眯地从她背后拨了一下,耳垂沉甸甸的。后来每次见他,就总戴那一副,然后她才想起来,那坠子是顾延之买的。

她不爱他。景承第一次抱着她,她甚至一直想着他睡过好几个太监。但景承十分温柔,足以使人迷失很长一段时间,以为他真的爱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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