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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279)+番外

卢智看出她的神态有并,接过下人奉上的茶盏,对她道:“不用多虑,杜大人于我有思,二公子既然捉了杜先生身体有恙,怎么能不过来瞧瞧,刚巧今日比试的清闲,改日咱们再携礼来访。”

他说的也有道理,遗玉便压下心中的别扭,轻声道:“拜访是应该的,只是午饭就不用了吧,太过叨扰。”

她可记得,杜荷先前在学里提过要留他们一道用饭。

“嗯。”卢智刚刚点头,门帘即被掀开,遗玉侧头去看。

比起来学后上课那次见到的,杜若瑾清雅依旧的面容多了一丝不正常的苍白,他里着藕色锦袍,外套一件洁白的细绒大氅,病态微露的脸上挂着温文的笑意,这么一入室内,就仿佛是带着一片纯净的雪白而来。

遗玉微愣之后,站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个师礼,“杜先生。”

卢智合手一揖,称呼较随意,“杜兄。”

“二弟说是你们来,真让我有些惊讶。”杜若瑾缓步走到遗玉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待杜荷和卢智都落座,他对屋里唯一站着的遗玉道:

“卢小姐无需客气,若是在我家还要顾着学里的礼节,那二弟岂不是时时都要立在我旁边?我也是教他的先生呢。”

他的声音温温缓缓的,带着一种让人心静的味道,遗玉刚才的别扭和冒昧之感顿时消去大半,乖巧地点头落座。

卢智先是问候了杜若瑾的身体,而后几人便聊到了五院艺比上,从头天卢书晴的雨中一曲,到卢智的画艺夺魁,谈到书艺比试上的曲折后,杜若瑾对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讲话的遗玉,柔声道:

“那日的事我都听二弟讲了,卢小姐真是受委屈了。”

遗玉忽然听见他这么一句,目光当即一滞,这书艺结束比试到现在,夸她的赞她的,心疼她的,暗恨她的都有,却从没一人提到过委屈二字,而这一点却恰恰是在比试之后,她隐在平静之下最直接的感受。

她侧头去看杜若瑾,但见对方略带病容的脸上不明显,但确实存在的担优之色,胸中一暖,不知如何接他话,只能笑着摇摇头,至于这摇头是代表她已经不觉得委屈,还是旁的意思,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卢智和杜荷将两人短暂的视线交琉看在眼中,一个暗自撇嘴,一个却轻皱眉头。

四人又聊了会儿,卢智使以不打扰杜若瑾休息为由告辞,推了杜荷留下用饭的邀请。

杜家兄弟起身相送他们到客厅门外,卢智伸手在杜若瑾肩上轻挡了一下,“你还病着,就不用送了。”

杜荷应和,“是啊,大哥,我去送就行。”

杜若瑾目光从卢智脸上移到遗玉脸上轻扯了一下肩上的大氅,“那好,你们慢走,咱们改日再叙。”

卢智和遗玉应了,杜若瑾依在门边,看他们出了院子后,才挥手示惫下人去忙,独自转身走进客厅中,右手举起摊开在眼前,上面赫然放着一只小小的纸团。

骨节分明的手指将这纸团轻轻拨开,在掌心抚展后.便见两行小字跃然于褶皱的纸上。

清润的嗓音慢慢响起,“我就说呢,怎么这会儿来找我。”

第254章 木刻的真正作用

遗玉和卢智被杜荷送到大门外,壮汉车夫胡三早就将卢氏送回归义坊,又赶过来在杜府门口等候。

两兄妹坐在车内,没了外人,自那日书艺比试之后,头一次有了单独相处说话的机会,能将前日书艺比试的事好好商议一二。

“泼墨于我的那个,说的话做的事,可见背后肯定有人,加上高阳突然冒了出来,应是长孙娴在指使。”

“是她无疑。”卢智点头。

遗玉接着便将对长孙娴的防备说出口:

“她这么盯着我不放,非要我丢丑失名不可,艺比过去大半,这后面还有四项,她肯定有别的招数在,唉,真不知我是哪里惹了她的眼,想来第一次见她是在高阳的生辰宴上,后来到学里才有了接触,原以为她是因为高阳的关系所以要整治我,但这么一阵子下来,我多少看出她的为人,怎么也不像是简单为了帮高阳出气,就大费周章为难我。”

长孙娴此人,容貌柔美,外面表现出来的性格是冷清的,实则是个自恃才名和家世,有傲气又清高的女子,从她对待楚晓丝的态度,和上次程小凤在鸿悦楼所说,国子监里因犯错被处罚的学生,有三成都在之前同她交好过,可见她非常喜欢利用旁人帮自己达到目的,这次泼墨的少年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用完就被她弃掉。

如此性子的人,怎么会是个看重情谊的,就算和高阳交好,也不能作为她找自己麻烦的根本原因,堂堂左相之女,竟来算计她这个平民出身的小姑娘,若没有深意,只是为了意气之争,怎么可能!

“大哥,你上次还与我说过,只要我想知道,我问,你就会告诉我,那你现在与我说,长孙娴到底为何要屡屡与我为难?”

遗玉表情很严肃地看着对面的卢智,从两边半透明的车窗打进来的光亮,将他脸上短暂的为难之色照了个清晰。

“这个不是不能与你讲,先前我没解释,亦是被她误导,毕竟她是同你一年进的国子监,向来是只闻其名少见其人,现下才看明白些她的为人。”

卢智沉吟了片刻,终是开始与她解释起来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小玉,你可知道,朝堂之上、京城之中,争斗的最厉害的,是什么?”

遗玉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党派相斗,太子、吴王和魏王都有继位之能,加上中立的一方,明里暗里的缠斗。”

她身处长安,因卢智和李泰的关系,已经算是被卷入了党派相争的边缘之内,上辈子的认知,让她这未涉朝堂的姑娘家,能比常人看的清楚些。

哪想卢智听了她的回答,竟是摇头一叹,“党派相斗固然已经开始,可却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如今这天下,争的最厉害的还是二字——门第!”

他将“门第”二字咬的很重,遗玉心中一颤,垂眸思索,门第,即是指的家世,或是门阀士族,或是寒门庶子,这出身,的确很重要,单看他们兄妹初到长安所受待遇便可见一二。

她耳中听着卢智继读说来:

“自曹魏以来,门第观念便在士族门阀之中渐重,士与庶之分隔明显,晋时更是鼎盛之至,我朝至今建都近二十年,虽这门第观念不若晋时严整,却依然很深,士族大家的子孙仕途坦顺,可寒门学子若要出头谈何容易,但近年来当今圣上重贤才轻门第,己有不少庶民出身者在朝堂之中身居要职,这显然是家业深厚的士族大家所不乐见的。”

“门第观念,始于婚姻,眼下老牌子的士族多是靠着姻亲接连在一起,不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却在大多事情上是同进退,而那些庶民出身无甚家底的朝臣,再相互用姻亲联系,终会慢慢变成新兴的士族势力,这就分割了士族门阀的利益还有朝中的话语权——”

遗玉伸出一手让他先停下,“我有些懂了,长孙娴与其说是针对我,不如说是针对你,针对这国子监中、这长安城中,庶民出身有意仕途的学子。”

这些年来平民出身入仕的学子越来越多,士族门阀是不可能也无力用婚聘来抓牢这些人,哪里有那么多的大家小姐等着待嫁。

依着卢智现在的发展,日后必大有作为,眼看科举临近,若是让他顺利出仕,于天下寒门学子无异于一道镇定心念的良药,必会刺激更多的庶民的出仕之念。

卢智目露赞意,“对,可以这么说。”

遗玉见他肯定,心念一转,哭笑不得道:“这真是、真是——咱们兄妹实是士族之子,现在却因树大招风,倒被当成靶子刺着给寒门学子们看,若是哪日认了外公,真不知今日欺我辱我之人,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