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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343)+番外

“您的意思是,让他们两虎相争?”

李恪环在她肩上的大手伸出一指来轻轻晃动,“不、不,他们两个又不是傻子,若真开始争,又怎会容我作壁上观,所以咱们不只要在旁看戏,也要多少插上一扛子才行,如此,矛头只有一面,他们便不会朝向我。父皇正值壮年,日子还长,不争不行,但要慢慢地争,一点点地争。”

沈曼云轻轻靠在(原文)“曼云这会儿懂了,王爷,穆师走有几日了,也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

“他若早些回来,还能见到一场好戏。”

李恪已经开始琢磨着,要用什么样的法子插上一扛,对李泰撰书之举,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他们两个人,总是有一个要先站出来。

李泰做事,向来让人摸不着边际,又出人意料。几个月前的家宴之后,京中便开始暗传他和长孙夕的事,前阵子的宫中家宴,长孙夕身上更是出现了同李泰相近的熏香味道,这两件事并在一处,已经让一些见风使舵的人开始摇摆。

谁还记得,在这之前,同长孙夕走的最近的,明明是他吴王李恪,他不信李泰会看不出来,既没有父皇的宠爱又没有母系支撑的他,是在借着长孙夕长势。可李泰却一再在长孙夕身上做文章,对他来说,着实是过火了。

好在,他于穆长风的劝说下,到底是忍住了冒头的冲动。

国子监五院之中,敞亮又空闲的教舍并不多,恰书学院的后院之前,便有一间采光好,又宽敞的。东方佑上午便让人把这间教舍收拾了出来,桌案席毯皆从学库房里取了最新的出来,暖炉足足添了六只。

遗玉因记着中午放学时杜若瑾让人来传的话,下午出门时便没打搅仍在午休的卢智,提早了两刻钟去到学里。

穿过静悄悄的前院,进到后院中,道旁种植着一排常青的憩房前面,从左数,第三间屋,便是杜若瑾所说的秋字间。

许是她来的早,轻敲了两下门,却无人应答,可门却一触即开,正犹豫着是否要进去,便听身后一阵脚步声。

“小玉,真是对不住,我来晚了。”

扭头便看见一脸歉意的杜若瑾,正快步朝她走来。

遗玉瞄了一眼他额头上的细汗,还有微微泛红的清俊脸庞,道:“我也是刚刚到。”

“总归是比我来得早。”杜若瑾引她进到布局如同书房般的憩房中,指着左面一张书桌,让她坐在那里等后,便走到南面一排书架下面取画。

两人在门前这番动静,却被隔壁其中一个窗下而坐的人,听了个清楚,正在随手翻看学生课业的男子,一手抚过纸张上清秀的小字,在屋里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中,站起身来缓缓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遗玉借着杜若瑾取画的功夫,将他书桌上的摆设看了一遍,笔架上挂着的毛笔,有几只已经有了明显的磨痕,可笔锋却十分柔顺,桌侧的几骡纸张整齐地叠放,上面压着模样大小都差不多的玉质纸镇,靠近她手边的,显然是学生们的课业,她小心地掀起了几张,但见每份课业上前用白纸夹着一份长短适宜的评语,字迹清朗。

看人要从细节,这一张书案,正一如他的主人般,干净又清爽,认真而细腻,遗玉给头看着朝她走过来的杜若瑾,对他的欣赏又多了一分。

“你坐着就好。”杜若瑾伸手虚按了一下,让正待起身的遗玉重新坐好,走到她对面,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长长的画卷慢慢摊开在她的面前。

“这是……”待看清楚画中全景之后,遗玉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太过惊讶的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画卷。

几乎占据了整张桌案的画卷上,一如那晚芙蓉国中所见的美丽月夜江景,可画中却不再单单只有景——宾客满座的酒宴,红缭纱飞的大殿,快要和远处江面融成一片的玉石台阶上,亭亭玉立着一抹模糊又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众人遥遥望厅,披帛飘飘,似要归去。

这分明是她一时因诗所动,对江长吟之时的场景!

“如何?”

“……很美。”想不出任何的辞藻来形容,心单纯地为这一幅画而悸动,遗玉放下手,隔空轻抚在画卷上,却不忍心碰触这幅似真似幻的画。

杜若瑾见她目中毫不掩饰的赞叹之色,唇角漾起一抹会心的笑容,自五月之后,这同样的一幅画,他绘过不下百卷,却是在艺比中,暗处再见到那神采飞扬的少女时,才赋予了它最重要的一抹色彩和灵魂。

“先生,我、我恐怕不能。”不能随意落笔,她怕会一不小心毁了这幅画,凭这一幅让人望而失神的画,杜若瑾在长安城中的名声,必会大噪,成为真正的大家,指日可待。

“你能,因为这才是真正的春江花月夜,这才当得那一首诗。”他柔和却态度坚地一笑,伸手一指长长的画卷之上左侧预留的大片空白处,而后撩起永摆,就势跪坐在她对面的席子上,挽起衣袖露出因常年作画分外有力的臂腕,竟是一脸认真地帮着研起磨来。

第311章 窥见

早上分别到弘文馆、国子监和文学馆宣诏,午饭之后稍息,李泰便在谢偃几人的陪同下,又回了国子监。

东方佑引着他们看过准备妥当的教舍,待魏王点头后,便在谢偃的提议下,引了他们到后院憩房,顺道审查一下之前便整理出来的,一些学生的课业。

谢偃单手持卷,看着推门走出去的人影,伸手招来对面窗下站着的年轻宦官,低声道:

“王爷这是去?”

宦官低头答道:“许是屋里太闷,小的跟去瞧瞧。”

说着他便退出屋去,将门从外面掩好后,一扭头,便看见不远处隔壁屋门外伫立的鸦青色修长人影。

易容后的阿生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他身后站定,侧头顺着他的目光,从半掩的屋门看进。

挂着水绿色帷幔的南窗,屋后的阳光斜射而入,照在窗下一张宽敞的书案上。

书案的一边,侧脸被阳光笼上一层薄纱的少女,乌黑的瞳光正专注于画卷之上,嘴角噙着一抹沉醉之色,挽起的墨灰色衣袖露出小半截藕臂,白皙的手指牢牢地握着笔杆,在纸卷上游移。

另一边,则跪立着一名研墨的青年,正低头看着书案那边的少女,因为陷入某一夜晚的回忆之中,画心大起,扶着砚台的左手缓缓抬起,纤长而漂亮的手指,隔空描绘着对面之人。

被冬日暖阳笼罩,四周滚动着相同气息的两人,丝毫没有察觉到,此刻这无比融洽和协调的一幕,正尽数落入门外一双色泽渐渐变得深沉的青碧眼中。

偷偷咽了下口水,阿生瞄了一眼自家主子按在门框上,指间带着蓝色宝石戒指,因用力而骨节分明的大手。

李泰此刻的心情实在是说不上好,往远处说,就像是那日在归义坊前看见有人伸手帮遗玉整理披风时一般,往近处说,就像是礼艺比试那晚见到遗玉同那少年手拉着手跑进君子楼时一般。

仿佛是为了加深李泰对这坏心情的理解,今天又让他碰上了一次,昨日在秘宅之中,才按压下来的模糊念头,竟然再次被撩拨了起来,只等着一个契机,便会迸发。

遗玉在沉醉于眼前的月夜图时提笔落宇,默着那首不属于自己,却该当属于这幅画的诗。

最后一个字跃然纸上,她收笔收心之后,目光从头扫过画卷,因自己那出乎意料协调的宇迹,轻松了一口气。

杜若瑾先于她之前回神收回了描绘的五指,郑重其事道:“多谢。”

遗玉抬头见他正经八百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我若说上一件事,恐你就不会向我道谢了。”

“哦?”

她伸手指着诗文,道:“这首诗,名为春江花月夜,实则不是我即兴发挥之作,而先生那画,可是绘于夏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