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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345)+番外

将那国子监的学生将答案说出,见着李泰点了一下头后继续朝前走,便难掩得意地看了一眼四周,扬起下巴坐了回去。

鸦青色的衣摆停顿在遗玉的余光中,随着起身的衣料摩擦声响起,她侧过头,便看见卢智前座的高子健站起身来。

李泰侧视着这个态度恭谨却优带倨傲的少年,在所有人都竖耳倾听时,开口道:

“南冥深,最深几许。”

听见这问题,一室讶然,《庄子》有言:南冥者,天池也。是指的南方大海,但若要具体问这海有多深,别说这一屋子的人,恐怕整个长安城也我不出一个能答的上来的。

高子健嘴里发苦,想要借急智答题,可边上站着这么一尊似是冒着寒气儿的大神,往常的机灵却怎么也使不上来。

“……应有万里。”

万里……你当那是长城啊。遗玉嘴角一抽,下一刻便见李泰抬手指了一下门口。

高子健却不像刚才那些学生一般,面对李泰大气也不敢喘,非但无半点离意,反而梗着有些发红的脸,扬声道:

“殿下,恕学生直言,您此问是刻意刁难。”

说实话,不光是他这么觉得,在座的学生,包括讲台上的谢偃,都对李泰这明显是刁难的一问心有不解。

李泰却并没搭理高子健,而是在众人的注视下,脚步一转,突然面向遗玉,低声道:

“你来说。”

这下满屋子的人眼神都变了,这么个问题肯定是没人答的上来,问着谁,谁倒霉啊。

遗玉也没想到李泰会突然把矛头对向自己,身体一僵,一边在心里暗怪他忒不厚道,一边撑着案面站起来,对着他恭敬地一礼,抬头对上他湖水般漂亮的眼睛,沉默片刻后,老实道:

“学生不知。”

李泰低头扫过这张近在咫尺的小脸,这一整天头一次有机会将她看了个清楚,心情稍霁,目光闪动后,竟然在一屋子人难解的目光中,点头示意她坐下。

遗玉稍稍思索,而后两眼一亮,似有所悟地坐了下去。

“学生不解!为何她答不上来便能坐下,我就要离开?”

若放在平时,高子健是绝对不敢同李泰呛声的,但事关撰书名额,之前在家中被祖父叮嘱过一定要拿下一位的他,一时情急,便顾不上那么多。

屋里的人在佩服高子健的胆量同时,对李泰此举在心中也多少有些微词,不敢站起来抱打不平的,是绝大多数,当然。也有例外一一“殿下,您此举,实是有失公允。”不远处坐着的长孙夕起身对着李泰道,“若说您是以‘不知是智’为准,才让卢小姐留下,那刚才被您问到的几人之中,亦有回答‘不知道’的,为何却仍离开了,如此区别对待,实难服众,“请您为我等解惑。”

长孙夕的脸上挂着鲜少于人前显示的严肃之色,却让她那比花还娇的小脸,更是娇美了三分,她这一番有理有据的话后,屋里随仍没人敢站起来附和,却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遗玉这会儿犹面对着李泰,察觉到他眼中的冷淡和不为所动,知道要让他同众人解释,是绝没可能的事,果然,长孙夕话落片刻,便听李泰道:

“有何可解。”没什么好解释的,听不明白拉倒一一这潜台词,恐怕也只有一两人能够听出。

说完这句,他便不管赖着不走的高子健,抬脚准备去问下一个学生,长孙夕秀眉刚刚蹙起,便又听见这一室窃窃之中,一声清晰的问询响起:

“殿下,请准学生为诸位解惑。”

余光中尽是一张张迷茫和微露不满的脸,遗玉不愿李泰被人误会,没多想便又站了起来。

李泰脚步一顿,扭头盯了遗玉两眼,本来觉得没必要解释的他,却在看见她眼中的坚持时,心思微动,改了主意。

长孙夕抿着唇,看着不远处那一高一低两道人影短暂对视后,便听得李泰的应允声:“准。”

屋里重新变得安静,众人只见遗玉转身面向脸色难看的高子健,先是问道:

“高公子,刚才那一问,你以为可是有解?”

“自然是无解的。”

“那在这之前的问题,也无解吗?”

“自然是有解,只是他们答不上来罢了。”心中委屈的高子健道。

“然,”遗玉环顾了一圈四周仍面带迷茫的学生,“诸位皆知,殿下挑选我们,乃是去编撰书籍,修书最重严谨之态,过程中自然会遇到种种至今无解之谜,就像是刚才那南冥一问,难道一一就因为我们无从得知,便要如高公子这般,胡乱猜测,而后补足吗?”

她视线落在不远处静静望着她的长孙夕脸上,笑道:

“三小姐,殿下实非是借着什么‘不知为智’为准,这南冥一问,实是为了考验高公子与我,在遇到这种无解之谜时的态度,比起他的胡乱猜测,我这‘无知’,反倒是显得严谨了。”

讲台上的谢偃和座位上长孙夕同时恍悟,脸上同时换了笑,只不过谢偃是满意的笑,长孙夕却是无奈地笑时,目光有些郁闷地落在前方那两人的身上。

遗玉再一转身,重新面向李泰,躬身一礼,清朗地扬声道:“魏王殿下奉陛下之命撰书,只刚刚一问,便足以见谨慎重视之态,有此诚心,何愁《坤元录》不成!”

这一嗓子过后,在座的学生们,细品了遗玉这条理清晰的解答,都明白了过来,再偷偷瞄向李泰的目光,哪里还能找到半点不满,除了敬佩,再无其他,一时间,屋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了众人的迎合声,之前因为李泰的突然到来和发难,而惶惶的人心,竟是奇异地因这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静下。

在一片迎合声中,李泰的唇角轻轻勾动,为的却是眼前这小姑娘,偷偷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的俏皮之举,前日在秘宅被她一脸担忧地试探后颈时,心头那股浮动之感再次升起,忍住伸手去碰触她的冲动,堪堪收回视线。

两人这呼吸不到的互动,却尽数落入了单手撑头看热闹的卢智眼中。

谢偃拍了拍桌子,让众人静下,然而李泰却没有再继读问下去,在一片侥幸的目光中,负手离开了教舍。

高子健瞪了一眼遗玉后,便也黑着脸离去。

如此,这么短短小半个时辰,五十四人,出七人,国子监足足占了六个,这个结果让一群心高气做的少年在唏嘘之时,也暗下决定,今日回家之后,一定要多多翻看一些地志书籍,免得明日再来上这么一出,丢人的便是自己了。

深夜,城门紧闭,长安城中,万家入眠,街头巷尾清冷不见半道人影,却在一处深巷,摇曳的笼光之中,一辆乌黑的马车,悄元声息地停靠在一间已经打样的小酒馆门外。

灰衣车夫走到门前轻轻,伸出手指在门板上划拉了几下,发出在寂静的夜色中,有些刺耳的声响,而后退到马车边上。

不逾片刻,店内便亮起微光,酒馆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白日一副懒散之相的掌柜,此刻却是一脸毕恭毕敬地躬身走到马车边上,轻声带些颤音道:

“恭迎大当家归京。”

第313章 面圣

长安城房府

夜半,书房之中,两人对坐,案有美酒,却无人贪杯。

房乔神情疲倦,沉默片刻后,方才率先开口道:“这大半夜,你是专程跑过来看我笑话?”

背倚着纱灯,在这昏黄的屋里,面容不甚清晰地人,轻出一口气,道:“别揣着明白当糊涂,我来做什么,你会不知。老夫人在怀国公府那么一闹,都过去两天了,也不见你有半点动作,我且来求你一句实话——怀国公新认下的母子四人,当真是十几年前你那带着孩子离家的弟妹他们?”

房乔拿起案上半晌未动的酒壶,给两人面前的空杯之中都填满,深色不变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