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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533)+番外

宴到酣处,有歌舞助兴,却少不了别的花样,本是打算玩一玩斗签,可有平阳长公主和长孙无忌他们在,怕玩过头了闹得过分便改作其他,吟诗赋词那是必须的,这种场合,尤其有虞世南这种文人大家在场,谁不想出一把风头,好叫日后这接风宴被人提及,也能沾个名声。

即是诗词,便要有个统一的题目,这般才好比较长短,杜楚客在一片议论声中,率先起身,朗声道:

“今晚接风,不如就做个‘归’字,如何?”

殿中有人应声,也有人觉得不安,虞世南见下头又起争论,便放下象牙箸,在宫人的搀扶下站起来,捋着胡子,缓声道:

“方才归来,众人尚不觉味道,依老夫看,便以‘思’字为题吧。”

“这个好!”下头的叫好声,道出众人所想,“归”、“思”都是应景,可“思”却比“归”更引人诗性。

虞世南开了口,下头便没有人再出声异议,杜楚客看向李泰,见他点头后,清了清嗓子,道:“那杜某便先来一首,权作抛砖之用,来人啊——准备纸笔。”

殿旁立刻有宫娥端了文房四宝上来,在殿中摆了长桌,杜楚客离席当下便吟了一首短诗,在众人品味的时候,转身去在纸上留下了墨宝。

待他写完让宫娥先呈到平阳面前时候,遗玉停了箸,拿帕子擦擦唇角,扭头看着平阳手中的短诗,身为工部尚书的杜楚客,书法是不会差的,这诗讲的是他当年流放在外的思乡之情,不大出彩,但也挑不出错。

杜楚客起了个头,接二连三的有人离席上前应题,吟给众人听了再去留墨,先拿到主宴席看,然后再传下去,遗玉沾了平阳的光,能够先睹为快,这些诗作,思乡、思人、思物、情思、愁思,哀思的都有,除了无病呻吟的,也有一两个出彩的,给她留了印象。

平阳能文能武,品个诗是不在话下,可遗玉见她一首首看过去,兴致却越来越低,于是便问道:“您是累了吗?”

平阳摇头,又饮了一杯酒,刚巧递上一份以思君妇人的角度写下的诗,明月悲秋,她看后拧了下眉,对遗玉道:

“这些人,不管是思的什么,写得再好,都少不了愁苦悲酸味儿,男的写腻歪,女的也写腻歪,没完没了的,叫人不爽快。”

遗玉听了,先是忍俊不禁,又想了想,点头应道:“您别说,好像还真是这样。”

平阳把纸张递给宫人,扭头见她乐呵呵的,神色略有缓和,打趣道:“你不去吟一首?本宫知道你这丫头肚子里有些墨水,尤其练的一首好字,等下就去写一幅来,当是给本宫这趟的跑腿钱了。”

两人说话,一旁的座次都听不大清楚,也幸亏是听不清楚,不然是要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这满宴上二百来人又有几个清楚平阳和遗玉的渊源,只道是这尊大神会来,或是魏王暗中所请,又或是受了皇上的嘱意。

却说高阳这桌,长孙娴从见到遗玉起,脸色便阴沉下来,低头一口口地喝闷酒,高子健在一旁劝说无用,只能管着量让她少喝,高阳是因为平阳的到来,所以整个人都蔫了下去,没精打采地拨弄着碟子里的菜,至于长孙夕,目光在李泰和遗玉的背影上游移,也不知想些什么。

“真是的,姑姑怎么好端端地跑了来。”高阳小声抱怨道,“还有那个卢遗玉,早知道她们会来,我就不来了,今晚真是倒霉,”又抬起胳膊碰碰长孙娴,道:“你眼神真好,你不说,我都没认出来她。”

长孙娴很想应一声“就是她化成灰我也能认得”,话到嘴边,就变成,“能一样么,她不过是捉弄了你几次,让你吃了些亏,你们没什么大过节,可是我同她却是血仇了。”

“大姐,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长孙夕迟疑道,“二哥是死的冤枉,可那卢智不也正法了么,一命偿一命,你何必要念念不忘,让自己难受呢。”

长孙娴许是喝多了,对她这好言相劝并不领会,冷哼道:“二弟是无辜的,卢智是死有余辜,这能拿来相比吗。你是不是脑子又不清楚,分不清好赖了。”

“我——”

“你们俩就别争了行吗,已经够烦的了,”高阳头疼地一手隔在两人当中,又一手指着那边正同平阳聊的开心的遗玉,道:“怎么一遇上这死丫头,就搞得咱们闷闷不乐的,有吵架的功夫,想想怎么出气才是。”

“玲姐,你可别乱来,她是同长公主一起来的,若是出了什么事不是给长公主难看吗?”长孙夕不赞同道。

“那你说怎么办,本宫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有什么难办的,她不让咱们好受,咱们也不让她好受便是。”长孙娴若有所思地看看长孙夕,勾手示意她附耳过来,细声耳语几句,就见长孙夕面色微窘,道:“这样不妥吧,爹、爹他还在呢。”

对于长孙夕的担心,长孙娴却不以为然,“又不是让你明说,你怕什么,还是说,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我,”长孙夕看着眼李泰的背影,美目中的坚定之色霎时又充盈起来,她颔首,道:“我去便是。”

“你们说什么呢?”高阳不解地看着起身离席的长孙夕。

“没什么,等下你只管叫好。”长孙娴盯着一个方向,面上露出诡笑来。

遗玉正在同平阳说话,若有所觉地转过头,正捕捉到长孙娴不曾收起的诡笑,眼皮跳了下,余光中一身嫣红的长孙夕已经离席步入殿中,两边宾客声音渐低,都被吸引了过去。

“长孙小姐,这是要行诗还是赋词?”席间有好事的,扬声问道。

长孙夕道:“见各位兴浓,这便吟上一首,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勿怪。”

“好!”

本就是绝色佳人,说起话来又温温糯糯的悦耳动听,就是不作诗,站在那里说几句话也叫人一饱眼耳之福,这还没作呢,便有人连连叫起好来,也是宾客们几杯黄汤下肚,放在一开始平阳来时,是断不敢这么放肆的。

遗玉坐正了身子,看着十几步外的袅娜身姿,视线在她胸前诱人的弧度上一停,暗暗咂舌,这长孙夕可比她还要小上两三个月,发育好的快赶上成年的女子了,反观自己,若不是周夫人看管的严厉,指不定是要变成地里的野葱一根直了。

“你不是准备了好东西让人送来么?”平阳兴趣缺缺的扫一眼还在那里酝酿的长孙夕,问遗玉道。

“您若不说,真差点忘了。”遗玉这便同一旁侍候的宫人低语几声,这宫人便听话地绕到李泰边去当了传声筒。

李泰听了传话,扭头越过平阳,看了眼遗玉的侧脸,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牌,宫人两手捧过,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而后顺着殿边儿一溜烟跑了出去。后头一直注意着他们动静的杜楚客,眉头紧皱了一下。

再说那边长孙夕低头想了会儿,众人却不觉得怠慢,一些人巴不得她多在那里站会儿,好能清清楚楚地多看几眼。

“有了,”长孙夕朝前走了一小步,抬起头默默看了眼李泰,便又移开目光,螓首微垂,红唇开阖,一字一句,语调怅然。

“金兽沉紫烟,玉阶寒霜片,樽前臆归期,思之醉难眠。”

金兽香炉里沉淀着紫色的香料灰烬,玉石台阶上的冰凉凝成银霜,端着酒樽的女子总也忍不住臆想那人什么时候回来,哪怕想起他,就是醉了酒也难以入眠。

一时间,众人眼前就像是出现了这般画面,不知是因这悱恻的诗词,还是因着站在那里便惹人怜惜的美人儿,有些痴了,只恨不得自己是那诗中女子痴慕等候的人,哪会容她半点神伤。

长孙夕吟罢,美目在一人身上停留片刻,接着便转身去留下墨宝。在一片赞叹声中,袅袅婷婷地走回主宴席,捧到平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