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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615)+番外

“那几位不像您一样,他们名号并不响亮,想来说了您也不认识。”

“那你就说给我听听,现在不认识,不表示以后没有机会认识,日后真在外头碰上了,我也好同他们交个朋友。”

“嗯,有位姓黄的,有位姓胡的,还有位复姓欧阳的。”

姚晃显然不大满意这个答案,他几乎是认定了遗玉所说那本帛册会在这几个人身上,“你说明白些,他们都有什么本事,有什么特征?”

“哦。”遗玉看看门口,眼里略带上回忆之色,“那姓黄的大夫调得一手好丸药,尤其是一种叫什么九花玉露丸,很是补气益神,他腰上惯挂着一柄玉箫。那姓胡的郎中使得一手好针法,能通经理脉,他医术好,长得倒也算是神清骨秀。那姓欧阳的先生同姚叔你一样,擅长使毒……”

姚晃听她说的有模有样,似是几个了不起的人物,但他左想右想都没能想起来曾经在哪里听说过他们,这便有些悻悻地摆手道:

“好了,我知道了,若是有缘碰上,我再向他们讨教。”

遗玉偷偷瞅他一眼,心里暗暗想着恐怕他这一辈子都没机会向这几个人讨教了。但见他耷拉着面孔,心里又过意不去,便唤了他一声,道:

“我同殿下这次出去,路上是得了几样难得的好药材,等回家去了,就整理一部分送您。”

姚晃回神,在她脸上扫了一遍,突然伸手揉了揉她脑袋上披散头发,手心柔软,眼神也柔软了下来,哈哈一笑,吹着胡子怪声道:“小丫头能有什么好东西,这天底下的药材,我想要而不得的,你怕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据说红庄有种息壤,可育百草,遗玉知道姚晃没说大话,可她更是没有说大话,大蟒山小山谷里的药材多是世间难寻,当初被李泰的人护送回来,放在魏王府,后来李泰归京,便拨了一些送去璞真园。她就想着回头挑些顶好的送来给姚晃,这便笑着不多解释,任他把她头发揉的有些乱了,取出小瓶在她鼻子下面凑了凑,才站起身。

“你休息着,我去看看,药都要凉了,这摘个叶子是摘到山顶上了不成?”

姚晃出了屋子,将房门掩好,遗玉磨磨蹭蹭地趟回了被窝,刚才多说了几句,就觉得脑袋发晕,困意袭来,隐约是听见院子外头有什么动静,可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殊不知等下醒来,是会有好大一个“惊喜”在等着她。

野桑林离小院有几百步远,韩厉起先是慢条斯理地摘着叶子,可一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踏踏马蹄声,便飞快折了一枝,就使了轻功纵身往回跑,远远地就看见那篱笆小院外头,几匹高头大马立着,马上是几名身穿着黑衣的剑客,还有被簇在中间一袭绀青的人影,韩厉脸上露出意外之色,不是因为没有料到他们会来,而是因为没有料到他们来的如此之快。

他是不知道,李泰一连几日找不到遗玉人影,就在璞真园外加派了人手守株待兔,姚子期被遗玉请去龙泉镇送信,一出现就被李泰的人盯了,这边快马赶去京城寻人,那头跟了姚子期的驴子晃悠悠地往山里走,沿途留下记号,半道上就被李泰快马追赶上了。

且说姚晃从遗玉屋里出来,察觉到山林里来了外客,这便一头钻进了厨房,扯了正在切菜的姚子期就从后院跳走了,卢氏傻眼地看着两父女当着她的面跳了窗子逃走,片刻后又听见院外马蹄声,走到厨房门口往外一瞧,脸上顿时一阵复杂,直到那为首的年轻男人冷着一张脸孔冲她点了下头,而后翻身下马,大步走进院子,她才赶紧踩着步子迎了上去。

“魏王殿下。”

李泰抬手免了卢氏的礼,视线在她身上一沾而过,刚才在马背上已将这小院打量了个遍,这便直接看向院西那间掩闭的房门,一转身,径直走了过去。

卢氏几步快过他,在门前伸手将人拦了,压低了声音道,“玉儿还在里头睡觉,王爷若是不嫌,可否过旁听我说几句。”

李泰目光在卢氏和房门之间走过一遍,衡量之后,觉得人就在里面跑也跑不了,放下心,便对卢氏点了点头,走到篱笆边上那株树下,侧目看着不远不近立在院中的韩厉,抬手对院外的剑客们打了个手势,一群人便自觉骑着马后退分散,将这不大的小院子给包围了起来。

“先请王爷见谅。”卢氏行了个礼,“事有紧急,那晚连夜带了小女出门寻医,没能留下口信,想必是让王爷好寻了几日。”

李泰脸色不变,很是难得地开口道,“是本王疏忽,漏了那边消息,没能尽早赶去,让你们白受一场惊吓。”

卢氏两手叠在围裙上,揪了一下,苦声道,“不怕王爷笑话,那确是一场惊吓了,那天玉儿烧了一整日,从早到晚,碎碎念着胡话,最后晕了过去,若是晚一点送过来,没准脑子都会被烧坏,再变做个傻子去,哦,您许还不知道,我这孩儿生下来后,一直长到四岁,都还是痴儿……”

李泰本就因为遗玉疾病没能及时赶到恼着,听卢氏这么一说,便就沉下脸来,抿着嘴唇,看着那掩实的房门,倒没对卢氏后面的话不甚在意,遗玉幼年痴傻的事,他早就知晓。

卢氏絮絮说了几句,抬眼看一下,发现李泰心不在焉,脸色一变,叹了一口闷气出来,“拐弯抹角的话,我到底是不怎么会说,这便同王爷直讲了罢。这回玉儿病成这样,养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儿来,我心里清楚,同您脱不了关系,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不打听,可我这当娘的,是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卢氏顿了一下,手指在围裙上拧了个花,眼眶不觉开始发红:

“我这孩儿,自小命就不好,您是知道我家里事的,她那两个兄长,好歹幼时也享过一场福,只她一个,还在娘胎里就跟着我奔波逃亡,一落地就痴了四年,万幸她好了过来,但是先天不足,一直都生的瘦瘦小小的,我们在乡下,虽不叫她干农活,可她个头不及我腰时,就开始拿针线,随我学了女红,只为补贴家用。许是天可怜的,她过了痴年,竟是比寻常孩子都要聪慧许多,又是个贴心骨子的懂事,吃喝穿戴,从来都不开口讨要,每每我给几个零碎,都被她省下来给她大哥买了书瞧,她小时候学字,都要推了沙堆拿树枝写画,要不就是捡了她大哥用过的纸背,沾了稀水去写,逢年丰收,我买上几张麻纸给她,都要欢喜上好一阵子,知足的叫人心酸……我总也觉得,这般好的孩子,莫、莫不是投错了胎,才到我跟前来受苦的……”

卢氏捂着嘴,眼泪串下来,撇过头低低呜咽了一阵,李泰听着听着,便从心底揪出一股酸涩来,背在身后的手也握成了拳头,远处韩厉若有所思地回味着妇人的话,这是他头一回听见卢氏讲起孩子们儿时的事。

随便抹了两下眼泪,不顾脸上狼狈,卢氏吸着气,继续道,“后来的事,您就清楚了,我们一家定居在龙泉镇,起先靠着小买卖营生,她二哥跟着大哥在国子监念书,她便同我一道,起早贪黑地做了赤爪串子到京城来卖,等日子好一点,她又被收进国子监,我们母子认了卢家,眼看着苦日子熬到了头,谁又想,这方是老天又要折磨她一回。”

“先是我被人掳走,她祖父病逝,俊儿失踪,智儿又吃了官司,最后丢了性命。”卢氏声音难以自制地颤抖起来,“我心里清楚,这孩子最重情意,就是将我同她哥哥们当成命瞧,她一心都长在我们三个身上,比谁都离不了娘,我只要一想,我在云南好吃好喝地过着时候,玉儿她却一个人在长安城里待着,她失了母亲,又没了相依为命的兄长,眼瞧着她大哥冤死在狱中,她、她那时才十二啊,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换做是我这妇人都挨不了,她一个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若是能让她少受一分罪,我恨不得刀刮了自己替她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