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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657)+番外

回应她的只有遗玉转身留下的背影,长孙夕脸上笑意不减,同样转身朝着刚才那棵树下走回,从魏王府大婚那日便积压的阴霾一扫而空,心情畅快的她打算找人好好喝上几杯才能庆祝。

他早晚都要后悔,他们全都要后悔。

“主子,您没事吧?”平霞担心地上前扶住遗玉。

“没事。”阳光照得人眼疼,走过树荫下才好些。

“你都没有脾气么?”

遗玉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抱臂待在树后的青袍男子,稍一作想,就知道刚才长孙夕前头几句话八成是给他听去了,正要敷衍他两句走人,可目光一接触到那双似曾相识的清澈眼眸,心中一钝,到了嘴边的话,不禁变成一声苦笑。

“笑什么,她那样诋毁你,为何不生气?”李元嘉朝她走近一步。

“谁说我不生气?”遗玉反问道。

“可比起她来,我更气的是自己。”大概是这人同他大哥有几分相似的气质让她放下戒心,在脸上露出几分自嘲来,看的那男人一皱眉头。

没有门庭的相护,没有娘家的扶持,更没有受人拥戴的名气,甚至无意中屡屡为李泰树敌,在出了这样的大事之后,她能替他做的,真的少的可怜,她气自己没能力保护他,就像是当初她救不了她大哥一样。

她神情中的落寞让人不忍,想起她一个女子在恶臭的凉棚里检尸的画面,李元嘉眼中浮起一抹愠色,道:

“作为长辈,本王有几句话奉劝,大书楼的案件自有人会查,再不济也轮不到你一个女子出头,世事无常,祸夕旦福,这些都不是你需要承担的,何况你能做的并不多。”

“对,我能做的的确不多。”遗玉语调一沉,不知是被他哪句话激到,方才不小心流露出的软弱霎时消失不见,全成了一种他从未在女人身上见到过的坚毅,或者说是固执:

“但哪怕只是极少极少的一点,只要是能帮到他,我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做,这不是苛刻,是我自己不想后悔。”

她了解他一路走来的艰辛,想要保护他的心情,不会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弱,不知不觉间,已经强到不能忍受任何人以任何形式伤害他。

话说完,她看见李元嘉脸上复杂又困惑的神情,方觉她同这位还算陌生的“皇叔”说的太多了,遂压下波动的情绪,点头一礼:

“若有失言还请王爷勿怪,告辞。”

“等等。”李元嘉抬手叫住她,清秀的面孔虽然迟疑,但还是开口提醒道:“听说参与修撰坤元录的学士们都被刑部带走提审,所录口供难免有所出入,你最好是寻到杜长史,让他尽快到刑部去一趟,阻拦他们过早定案,将这一桩凶杀当成普通的劳死案来对待。”

遗玉得这重要提醒,连忙谢过他,一边暗道自己还是缺乏处事经验,一边匆匆离去找杜楚客商量。

李元嘉目送她走远,才掉头朝远处的桥下走去,待过流水,便见那柳树下等候的倩影。

“嘉哥哥,你好慢,约了人家过来,自己反倒迟了。”长孙夕拨着身侧垂下的嫩绿丝绦,嘟着红艳艳的小嘴抱怨,一副纯真娇憨的女儿态。

“没大没小,叫我十一叔。”李元嘉轻斥道。

“你只比我大几岁,夕儿才不要叫你叔叔。”长孙夕上前轻拉住他衣袖摇了摇,惦脚看了他背后,娇声道,“你从那边过来的?可有着见一个穿藕衫的女子?”

“没有,是什么人?”李元嘉任由她亲昵地拉着自己袖子朝前走。

“嘻嘻,是魏王爷新娶的妃子,啊,对了,她受过莫夫人指教,摹着夫人的善体写了一手新字,我知嘉哥哥好书法,本来是买了她同杜大哥的合作的一幅画,可惜后来弄丢了。”

“即是摹他人之作,何谈新说,如此技法,不看也罢。”

“那就不说她了,你才回京城,夕儿带你到处逛逛,中午咱们上天霭阁用膳,算是替你接风。”

遗玉没绕远路,就在马车驶过文学馆前门的时候见到奉旨来协助查案的杜楚客,他正在安抚门前一群吵吵嚷嚷进不去馆内的学生。

“杜先生,听说馆里死了二十个人,是真的吗?”

“王爷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些人不让我们回馆?有人说文学馆要被封了,是不是骗人的?”

“诸位,诸位!”杜楚客站在台阶上,身边两名职官陪同,义正言辞地大声道,“刑部是在这里查案,文学馆只是暂时封禁,至于死人一说,希望大家不要道听途说,等事过之后,杜某会给各位一个解释!”

“杜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待在大书楼的同窗们当真是被王爷劳役过度猝死的吗?是不……”

“王爷是有强迫他们日夜赶进修书吗?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杜楚客管的是工部,私底下就不是个多会说话的人,几句话没能平复下面骚动,有几个故意挑事的混在人群中,他就是想揪人一时也找不出来,却更惹得人声鼎沸起来,他左右一衡量,想着还是先去大书楼看着,先不管这群闹腾的人,他刚刚侧头去吩咐随行的官员,对面的人声就陡然少了一半。

“借过,借过。”平霞走在遗玉前头引路,围观的人群虽不认识这对主仆,可文人本性都在,一群男子里面冒出来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妇人,多半是压了嗓门,暂停了嚷嚷。

“杜大人。”遗玉走到人群前头,文学馆门前稍微宽敞一点的地方站了。

“王妃。”杜楚客没想她会跑到这里来,略皱了眉头,先回了一礼,又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

这口气不多尊重,遗玉也没空和他计较,上了台阶,轻声道,“文学馆的事我都知道了,还请杜大人借一步说话。”

杜楚客却不理会,只是将遗玉看做添乱的。忍住不耐烦,道:“杜某还有急事要处理,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王妃先回府去等吧。”

“杜大人——”

“魏王妃,是王妃!”下头有人看见两人互礼,听见杜楚客称呼,便又一下子又闹腾起来。

“王妃,王爷去了哪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王爷人?”有人先起一嗓子大喊道,下面一片应声,遗玉回头去看着人群,寻善这人声音,锁定了人群一角。

“对啊,王爷呢?不是说大书楼里编书的文人都因劳猝死了吗,王爷怎么不来?”

别说遗玉还不知道李泰眼下被禁在了琼林殿,就是杜楚客这知道的也断然不会说出去,李佑那件案子眼下还是暗查,要让这么多人知道李泰涉嫌谋害亲弟,这还了得。

“王妃,杜某派人送您回府。”眼见下头愈发闹腾,杜楚客也没了好脸,心中暗责眼前这女子不懂事,挥手便要招来门前的文学馆护卫,却听一声厉喝乍然响起:

“住口!”

这声音并不响亮,概因身为众人焦点的女子横眉冷脸,环扫怒视,厉色自生,竟叫门前这百来人突地静了下来。

“尔等文人本当知书达理,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胡嚼舌根,哜哜嘈嘈,成何体统!”

遗玉一声斥罢,下面更静,有几个皮薄的书生甚至红了脸,张张嘴却开不了口,但也有满不在乎的,站在人群里面高声质问道:

“王妃言过了,我等身在文学馆中,怎能不理事务,死了二十多个人,我们总该有知情的权利吧?”

遗玉闻声便在方才那一角锁住一人,不及附和声起,便伸手指着那个方向,冷声道,“来人,把那个穿棕衫戴灰幞的贼人拿下!”

文学馆的护卫都是李泰手下的人,听遗玉这么一声令下,便蹬蹬跑了过去,从人群里把那个闪躲不及的矮个儿男人揪了出来,杜楚客这会儿却没犯糊涂,看着那人再扭脸看看遗玉,没吭声。

“放开我,放开我,抓我作甚?”那人显然有些惊慌了,被推操着送到遗玉面前,嚷嚷道,“王妃为何污我是贼人,学生无权无势,可也不能任人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