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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672)+番外

“这凶手端的是思虑周全,大书楼每日黄昏有人清扫一至三楼,无学者在内,王爷不在就无人敢上四楼乱碰,他只需提前在四楼藏匿,等人清扫完毕,借值夜众人归来之前的空隙,在仆从换过新水的竹筒里分别撒上别离花粉,同寻常清水无异。再假装最早到场,等人来齐,夜间便将用米囊花裹了表皮的墨块一人送出一块,他用这新墨勾起人好奇,或说此墨不可存夜,寻些此类由头,当晚众人被分到各个楼层抄录,必用别离花水沾新墨研墨,生墨香,一嗅便中毒,三息身死,不挣不扎,一梦长眠,待到有人发现尸体,那毒香早散,只余墨痕。”

她话音落时,大书楼中响起一片抽气声,李泰一捏茶杯,仰头看着她背影,房乔闭目沉思,高志贤也紧紧揪起眉头,她借着拢发的动作遮掩盯向李格的目光,果见他神色有异,但还是摆出一副为死者哀痛的模样,若非是防止打草惊蛇,她真想扯了他那张虚伪的脸皮,问一问他就不会怕那些冤魂寻仇,夜里可能安眠。

官差将大书楼中的成水的几十只竹筒都取了出来,摆在一张案上,房乔拿了一只在手上,高志贤只是观望,将她所说之言消化掉,片刻后,便问遗玉道:

“虽王妃所说头头是道,但听你刚才所讲,死者所用墨块只有表皮燃毒,毒香既散,岂不是没了这件证物?本官糊涂,不知你是如何推出这墨有那米囊花毒的,若没证物,恕本官不能信服。”

“我自有解答,”遗玉将手中竹筒递给平彤,“还请房大人派人请出那二十八具尸身,且容我指认凶手。”

齐铮就站在李泰身后,闻言一颤,却不敢抬头生怕泄露了神色,房乔很是配合地让人去凉棚抬了尸体过来,顿时恶臭漫天,除却来认尸的家眷哭哭啼啼起来,其他人多是掩起口鼻,目露厌色,而这在堂唯二的两个女人,一个是恶心地扭头干呕起来,一个则是面不改色地走上前去,落在有心人眼中,自会比较一番。

看着遗玉穿走在尸体中蹲身翻寻,房乔眼神复杂了一瞬,面对这样的孩子,他既怜惜,又难免生出一股为父的骄傲,可一想到那夜答应他们兄妹桥归桥道归道,亲生骨肉不能相认,心中便是酸涩难忍。

李泰见遗玉去检尸,并未阻拦,只是一口一口地喝着茶水,目光渐渐昏暗。

遗玉很快便寻到了她要找的那具尸首,从那尸体衣物上摘下一物,让人用木盘托送到房乔和高志贤面前。

“这是?”房乔拈着盘中一只扁平的墨袋,一晃眼便明白过来,“这、这里面原先盛放的便是那些染毒的墨块吧?看着是同寻常墨袋无异,王妃是如何发现的?”

高志贤听后一愣,随即惊声瞪着遗玉道:“这么说,那凶手也已中毒而亡了?”不及遗玉开口,便怒拍了案,指着前面一片尸身,“去看看那是谁!”

“回禀大人,是文学馆的胡学士。”

“可恶,”东席有人恼斥一声,众人寻声看去,就见李恪气道:“这凶手已死,岂不是查不出是谁指使人害了这些文人?”

李泰目光微闪,齐铮身形微震,红了眼睛却依然不敢抬头,正是痛心疾首时,却听一道淡哑女声:

“不,凶手不是他。”

他心痛变成惊愕,抬头看向场中,就见在那排排腐臭的尸首当中立起一道人影,听得高志贤质问道,“王妃又在卖什么关子,这大书楼前后每夜都有人值守,刑部已经排查过没有见到可疑人物,若是你所说那般毒害,凶手不就是这死者当中一人吗?”

脚边的尸体让遗玉想起昨晚梦境,那些亡魂狰狞的模样让她手脚发凉,她再一次环扫四周,同李泰目光一碰又离,汲取了些许暖意,对着房高二人开口,道:“当晚大书楼中,实是有二十九人在场。”

第147章 破奇案(下)

“你说什么?”高志贤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王妃是说,还有一人在场?那人便是凶手吗?”房乔急忙问道,原本是当这又一件无头公案谁晓峰回路转,那凶手竟不在死者当中。

遗玉没急着答话,扭头去寻李泰,道:“文学馆中人外宿是要记录在门房,王爷可好让人去请四月初三那晚留宿在馆内,又参与编书的学者前来?”

“嗯。”李泰抬手招来一名随同听审的管事,低声吩咐两句,那人便小跑着去了,其实这边动静,早有不少留宿馆内的学生都赶过来看热闹,不大一会儿,人就找齐了,就在场上东南一角站着,有人神情局促也有人一脸迷茫,数一数是有二十三人。

“王妃莫不是想说,那凶手就在他们当中?”高志贤问道,那群人一下子便绷紧了神经,有人甚至大呼了一声荒唐,但见着李泰就在那里坐,便没乱起来。

“高大人刚才不是问我,如何推出那墨中有毒的吗?”遗玉是极少会顺着别人话走的一类人,她同李泰一样喜欢自己掌握住言谈的步调,在普沙罗城一年又常对着韩厉那样心上尽是针眼儿的老狐狸,即便是在高志贤这等刑威颇重的人物面前也不怯场。

高志贤自然是发现自己被她牵着鼻子走,心中微火,张了嘴又闭上,没接她话,两人这点言谈上的微妙不乏有人察觉,房乔便是其一:“还请王妃明言。”

“大人客气,”遗玉抬手指了他面前托盘上摆放的墨袋,道:“你不妨撩开仔细看看里面。”

房乔伸手抽开墨袋,却见里头空空唯有一根兔毫,想一想,他又伸手进去在袋里摸了摸,翻手向上,就见指头上沾了一层墨粉。

“米囊花壳粉是有色之物,多呈褐黄,混在墨中当然不见色,但若同其他颜色衬在一起,便可发现细微不同,各位看我手上戴这副青皮指套,乃是蟒皮所制,有隔毒之效,那日验尸时我探囊中,便发现套上颜色有异,除却墨灰,青色的指套上隐约呈出一些绿色。”

“若有擅画者,当知黄色同青色相掺便是绿色,我便疑这墨中有鬼,再一细看,这墨袋内层竟然满满都是墨灰,显然曾放过许多墨块,我打听这位胡大人为人,他素来节俭,又是个爱干净的人,喜欢把备用的墨块用纸包了再放进墨袋中,因何会突然这般邋遢?这么一袋子墨块是去了哪里,他一人能用这么多吗?我又从胡大人好友处知那兔毫是他之物,这么一来,便有两种推论,其一,这墨袋是胡大人的,他是凶手,不知何种原由取得这些毒物,害了同僚之后又畏罪自杀。”

小小一个墨袋,一层墨灰,竟也能从颜色相撞中看出异常,顺藤摸瓜查出线索来,非是才思敏捷不能为,当真是叫人心中惊叹,房乔压下吃惊,点头道:“这么分析是有理有据,那为何你又说他不是凶手?”

他问出在场所有人心中疑惑,遗玉并未直接回答:“很简单,你看那袋中的兔毫。”

房乔将笔取出,拿在手中细看,未几,翻来覆去打量,见着上面斑斑墨灰,正在寻思时,遗玉却已经转身走向那群出事当晚留宿在馆内的学生,一双冷眼从他们面上一一扫过,道:“他当晚夹带一袋毒墨在大书楼害取一众性命,那墨袋是文学馆统一发放的一种样式,几乎人人相同,不差多少。为防此案被人查出,追到他头上,他行凶之后等到毒气挥散,在死者当中寻一替死鬼藏匿‘凶器’,将有毒的墨袋同对方无毒的墨袋交换。只是这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未免有人生疑,就将死者生前所用兔毫放入墨袋,以示他物,岂料正是这支兔毫,让我看出凶手另有其人——即便是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也不会将生前所爱之物如此糟蹋,随意置放。”

在座众人各自琢磨着她话中意思,房乔又细细打量一遍那脏灰的兔毫,杆有磨痕,显然是常握在手中,然而那笔锋却是修剪的光滑如斯,如同新笔一般,不像常用之物,如此,唯有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