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看他故作老成,心中好笑,并不拆他的台,还算听教地点头道:“知道了,偶尔一次无伤大雅,下不为例。”
昨日醉酒,第二天起床精神却好,为了避开早饭时候见到景尘,余舒特意起了个大早出门。
到了秋桂坊天色尚早。街上行人不多,余舒摆好了卦摊,就从屉中拿书出来看,无意翻到一页。飘下一张字条掉落在她脚边上,拾起来一看,上头生辰八字齐全,她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这是昨天夏明明写给她的,夏江盈的八字。
左右这会儿没有客人,余舒便取了纸笔,对照着这张字条拿祸时法则来算。
一盏茶后,余舒发出一记“啧”声,看着纸上列出最近的几个数字,不大确定地咬了咬笔头,手中撕拉换了一张干净的白纸,重新算了一遍,结果同方才一样,说明她计算无误,夏江盈祸在今朝,乃是一场血光之灾。
“就是今天吗?”
既知祸时,余舒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去找一趟夏明明为好,于是就将没开张的卦摊收起来,暂时寄放在孙记酒馆,到十字路口同人伙租了一辆到城北去的马车。
等她找到了太史书苑那条街上,还没走到门前,就发现今日不同,打老远就瞧见书苑门口的街上聚着不少人,有车有马,再走近一些,惊见那寒酸的两扇小黄门前,竟然有腰上跨刀的官差把守。
余舒曾在春香楼赌易时候,见过一模一样公服的官差,因而识得这是同一个衙门的,暗觉不妙,遂上前去打听。
路边上停有不少附近茶馆酒楼出来看热闹的人,余舒随便找了一个,好奇地指着书苑那边询问:“这位兄台,里头是出什么事了?怎么来了官差?”
“嘘,”那人一手挡嘴,侧头低声同余舒道:“据说是昨晚上出了起凶案。”
凶案?余舒眼皮跳跳,也压低了声音,不信道:“真的假的啊?”
那人努努嘴,示意余舒去看守门的官差,“没瞧见大理寺来了人吗,这要不是人命案子,哪能惊动得了他们。”
余舒吸气,心中忽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只怕那遭遇不测的人是夏明明的四姐,但昨晚上分明没有下雨啊,会不会出事的是别人?
丰源客栈就在前头,余舒决定先去找夏明明看看,她刚一走开没多大会儿,便有两顶轿子停在了书苑大门前,有人上前打帘,从轿子上前后下来两个人,面色凝重,身穿官服襕衫,头戴一样乌纱,一个青年,一个中年。
“楚大人,薛大人。”
薛睿对门前守卫点了下头,示意同来的大理寺正楚予方先行,两人进了太史书苑,穿过花园游廊,直接去了镜湖边的女馆。
甫一进到园中,就有下吏迎上前禀报,薛楚二人听罢,神色愈发严肃,又问了几句,便让下吏引着到东边一排房门前。
案发的地点就在东边起第二间屋子,薛睿和楚予方进去看了,被害的尸首还停靠在床上没有动弹,一股血腥味让两人皱起眉头,上前掀开白布一瞧,但见惨象,皆都侧目回避了一下。
楚予方留在屋中查看,薛睿便退出去,站在门口打量园中环境,余光扫到不远处廊下低头侧坐的一个女学生背影,皱眉询问身旁下吏:“那人是谁,不是命你们将女馆中的人都先聚到别处吗,怎么还有人留下。”
“回禀大人,那位小姐是头一个发现尸首的人,属下想着大人会有话要问,因而就请她留下了。”
薛睿点点头,没有再责怪他,一个人走上前,打算去问问那女学生。
“这位小姐。”
薛睿距那女学生几步远时就停下,礼唤一声,见到对方回头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不由地眼前一明,他在外游历时久,见过的女子形形色色可谓不在少数,似眼前这般姿容却是寡见。
不是说她模样生的有多美,而是那双如星似月的眼睛,实在是颇动人心。
收起那一瞬的惊艳,薛睿整了下神色,正要询问公事,就见女学生看到他后神情意外,站起来问候道:“薛公子,别来无恙。”
薛睿听到她口吻,狐疑道:“你认得本官?”
对方低下头,轻声道:“薛公子贵人多忘事,我们曾在义阳城见过一面。”
经她这么一说,薛睿哪还有记不起来:“你是…纪小姐?”
原来是纪家那个纪星璇,几个月前在义阳城是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见她覆着面纱,他心中另存他想,就没仔细看,不想今日会在这里遇见。
“正是小女。”纪星璇抬起头,虚弱地冲他笑了笑,一阵晕眩袭来,脚步不稳,向前跌去。
薛睿见状,大步上前,一手托扶住她手臂,待她站稳后,才松开她过分纤细的手臂,道了一声“冒犯”。
纪星璇扶着额,摇摇头:“多谢。”
薛睿观她容色憔悴,联想到刚才他在屋里见到尸首血腥模样,心中了然,便指了一旁厅室:“先到里头坐一坐吧。”
“嗯。”
话说余舒去了丰源客栈,询问楼下掌柜,在二楼找到夏明明住的房间,敲了半晌门,才听她来应:“谁啊?”
“是我。”
“阿树?”夏明明拉开门,揉着惺忪的睡眼,哈欠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余舒看她这副刚刚睡醒的模样,心说她还不知太史书苑里出了事,便挤着她进门,催促道:“快换衣服同我出去,太史书苑出事了。”
“啊?”夏明明瞬间就清醒过来,慌张抓住余舒,“出事?出什么事?”
“还不知道,听说是出了凶案。”
夏明明心里“咯噔”了一下,摇头自语:“不会是我四姐,昨晚上没有下雨,傍晚我们两个还在一起吃饭,约好了今天她要带我进太史书苑逛一逛。”
她嘴上这么安慰,神色已乱,余舒扯过床尾衣服便往她身上套,一边安慰:“先别慌,过去看看才能知道。”
夏明明心神稍稳,紧忙穿戴好,就同余舒一起出了客栈,急匆匆来到了太史书苑门前,想要入内,被把守的官差拦下:“站住,此地严禁人出入。“夏明明道:“我是来找人的,我姐姐在这里念学,麻烦差大哥通融一下,让我进去吧。”
这大理寺的官差倒是铁面,不管夏明明怎么求,都是摇头:“等着吧,现在不能进。”
夏明明向余舒投去求助的眼神,后者犹豫上前,揖手小声道:“好不好劳烦差大哥跑一趟进去,帮我们找个人,是夏江家的小姐,夏江盈。”
方才面无表情的官差听到这话,神色有变,相互看了一眼,左边那个就问夏明明道:“你是夏江盈的何人?”
“我是她妹妹,”夏明明顾不得身上穿着男装,脱口而出。
门前两名官差交头轻语了几句,还是左边那个对夏明明点点头:“随我来吧。”
看到他们这种反应,夏明明粗心没有觉得,余舒心里一个劲儿地往下沉,几乎能料到这出事的,就是夏江盈。
第一百七十章 猜疑
夏江盈死了。
死在十月初九的这天夜里,正如夏明明先前所梦,遭人从后窗跳入室内凶杀,一刀扎在心窝上,当场毙命,因凶手杀人后,用棉被将其覆盖,遮掩血腥味道,因而整夜都无人发觉。
夏明明被官差带入案发的女馆,见到了跟随夏江盈的侍婢和护卫,毫无预兆地被告知夏江盈的死讯,恍恍惚惚被领进室内认尸,见到夏江盈死后惨状,回神过后,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一样,软在尸首旁,失控地嚎啕大哭。
“四姐…四姐!”
余舒从头到尾陪在她身边上,看到变成一具尸体的夏江盈,不忍回目,心中一阵发凉,这是她第二次看到死人,第一次是在商船上,水匪行凶,尸横船甲,当时她因为一心求生,除了恐惧便是紧张,此时朗朗白日,观人死状,又是两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