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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594)+番外

这么一病。就是大半个月,等到这小孩儿好起来,人就大不如从前精神了。病怏怏的,一天比一天瘦弱,请了许多大夫,都不见好。

这就让姚老太君惦记起那个梦了,于是先请了几位大易师上门来看。要么是说姚小少爷有祸缠身,要么是说屋子里的风水不吉利,但折腾来折腾去,还是不见好。

姚老太君无奈,就和靖国公夫人商量了一下,去请了城外升云观的观主。鼎鼎大名的澄云道长来看。

这澄云道长见了姚小公子,就直摇头,告诉姚老夫人说:你家小公子。乃是天罡星将托生,要到十二岁才能定神,这之前恐怕是见了什么阴邪之物,冲撞了元神,这一下。大限不过今年中元了。

这说法,竟和老太太的梦境一般无二。姚老太君一面深信不疑,一面就恐慌起来。

千求万请的,澄云道长才肯给指了一条补救之路——割六亲之血,夺天寿,炼一味定元丹,每日给姚小少爷服用,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或许有救。

姚家小少爷夭损的事,肯定是瞒着外面,割血炼丹的事,更是人人禁言。

朱青珏开始并不知道这么多内情,只是姚小少爷刚刚生病那几天,请他去开过方子,后来还是二房夫人,他那个同他母亲差不多年纪的表嫂,来找他母亲哭泣,他才知道了详细。

“那些道士丹鼎炉药,半掺金石,怎么是能胡乱吃的,尤其是小孩子,吃不好更是要命。”朱青珏说到此处,脸上厉色一显。

余舒就记起来眼前这人的事迹——南苗药王的弟子,街头行医,美其名曰“小药王”,年纪轻轻,便被皇上亲自提拔到太医院供职。

言归正传,朱青珏受了母亲嘱托,去了一趟靖国公府,问明情况,先是去给姚小少爷诊脉,才发现这小外甥竟比他上一回来开方子时候还要虚弱,只是脸上气色好看一些。

他再要到那“定元丹”查看,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六亲割血是虚的,这丹里头混的血三阳才是真的,因为炼制手法高明,一般的大夫,根本就瞧不出厉害。

“血三阳?”余舒打岔。

朱青珏脸色很差:“就是公鸡血、公狗血与公鹿血,三者入药,成大补方,短日里服用,可解虚症,实则是在掏人底子,拆了东墙补西墙,大人姑且受不住,我那外甥吃了半个月,再不停药,早有一日要猝死。”

“嘶——那老道不是在害人吗?”余舒惊讶,“他就这么胆大包天,不怕闹出人命?”

“他怕什么,”朱青珏冷笑:“升云观是先皇亲旨修造的,澄云真人是龙虎山正一教派出来的道士,辈分不低,自云是仙家子弟,就连我父亲都要给一些薄面,真要是我那外甥儿死了,他大可以推脱到那虚无缥缈的天命上,说是命该如此,如何埋怨到他头上。”

余舒正在吃惊升云观道士的地位,倒没注意他话里的不以为然。

“一粒定元丹,就要百两金,我外甥儿多吃上一日,澄云就多得一笔,等到人不行了,他也该餍足了。”

“……”余舒瞪着眼,默默算了个数,不得不承认,比起这黑心肝的老道士,她真差得远呢!

“你没有如实告诉国公大人吗,好歹先把药停了。”

朱青珏摇摇头,“我该说的都说了,也劝了大伯和老太太,不要再给照哥儿吃丹,但是老太太不听,还把我撵出去了,我母亲登门劝说,也被老太太教训了一通,现在他们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一心相信那澄云道人,要给照哥儿吃够四十九天丹药。”

余舒把整件事听明白了,便狐疑起来,斜眼瞅着朱青珏,道:“你找我帮忙,该不是想让我和那升云观的观主打擂台吧?”

澄云道士说姚小少爷吃丹药能活,可实际上服丹就是死路一条,人人都知道她通晓断死奇术。朱青珏八成是要她扛着大旗,去扯破澄云道士的谎话呢。

果然,就听朱青珏说道:

“我带你去国公府见我外婆,你到她面前,再给我外甥儿算上一卦,用你那断死奇术。”

“朱公子,不是我不想帮你…可是我的断死奇术,三十日方能施展一回,前几天才在芙蓉宴上用过,不能再用了。”

这话是她拿来堵人嘴的。自己当然不会忘记,敢在朱青珏这儿开了一回先例,以后麻烦事更多。

谁知朱青珏竟不在意。道:“无事,你到了那里,就装模作样卜算一番,就说我外甥儿命还长,无需要服用丹药。之后的事,我会处理好。只要老太太不让照哥儿再吃丹药,我就有办法将他的身子补救回来。”

余舒犹豫了一下,道:“这事儿,你怎么不去请大提点出面呢,由他来说。应该比我的话管用吧。”

朱青珏神情微变,声音淡淡:“父亲大人,向来是不理会这些闲事的。”

余舒看他脸色不对。识趣地没有多问。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让我去骗人,”她皱起眉,实话实说:“况且成与不成,都要得罪那澄云道人。”

道士这种职业。很邪门的,何况那升云观的观主。还是个脸极大的人物,她帮着朱青珏打了人家的脸,人家不记恨她才怪。

倒不是她怕了事,只是她与朱青珏不过点头之交,为了他得罪人,不大值。

“事成之后,我会好好答谢你,你想要什么报酬,只管提,但凡我给不出你,也不敢找你帮忙。”朱青珏一早就想到她会犹豫,很是干脆地承诺道。

说一个谎话,就能换来一笔横财,怎么看,都是余舒赚了。

余舒摇头:“不是报酬多少的问题。”

是人的问题。

就拿辛雅和她那一笔交易来说,如果不是有辛六这个中间人在,就是辛雅开出的条件再诱人,她都不会就范。

朱青珏尚有几分眼力,看得出余舒不是想要坐地起价,而是真的不愿帮他这个忙。

沉默片刻,他低声说起:

“几年前,我还是个飞扬跋扈的官家子弟,遵从长辈教导,只道将来子继父业,做个风风光光的大易师,我满以为学好了易术,就能知人不知,安享太平,岂料有一日,小我六岁的妹妹染了病,竟无药可医,最后夭折了,那时父亲大人对我说,人各有命。”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卜出妹妹活不过九岁,当时我便灰了心,既然学易无用,该死的人注定要死,那我学它作甚?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后来流浪到了南苗,遇见恩师,见识了他起死人肉白骨的本事,我才又有了决心,自拜师那一日起,便发下誓言,但凡我所遇,能救之人,该救之人,我绝不会让命数夺了他们性命。”

这一席话,让余舒微微失神,朱青珏的某一些话,莫名地触动了她。

“余算子如果愿意帮我的忙,便是我朱某人欠下你一个人情,我真心谢你,若是真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再另想办法就是。”

朱青珏看着余舒走神的样子,暗暗自哂,今日是怎么了,对一个外人说起这些话来。

“谁说我不愿帮你,”余舒抬头冲他一笑,脸上恢复了精明:“只不过,咱们得换个法子,变通变通,我给你支一招,保管那老太君信了我,不再给你外甥吃丹。”

朱青珏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这是答应了,面上郁色一扫,顾不上去想她怎么又改了主意,抬手示意余舒:“余算子请讲。”

“我们得这样……”

***

朱青珏高高兴兴地走了,余舒独自坐了一会儿,想了些心事,便也出了门。

带上一坛子忘机楼特色的酒水,去了城南找辛沥山。

大中午的,扇子铺里没什么人,余舒一进去,就看见辛沥山四平八稳地躺在一张摇椅上,一摇一摇,脸上盖了一柄蒲扇,正在打瞌睡。

听到门声动静,他就懒洋洋地出了声:“要什么自己墙上挑,看好了过来付钱,弄坏了赔两倍,偷东西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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