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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艳宦(265)

作者: 青草糕 阅读记录

明明她才是饮了酒的人,他却成了醺然欲醉的那个。她那双薄唇里,惯常吐出一些犀利恶毒的词句,此刻却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如同呈上御案的胭脂花冻,只能任人品撷。

是轻柔的浅尝辄止,更是他朝不敢思暮更不敢想的逾矩之行。

她没有暴怒,没有推开他,她仅仅只是呆呆地坐在他面前,如若不是他指腹下的温度愈来愈烫,他都要以为她成了一个木头人。

从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现在的无声无息。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可能是她什么都来不及想。

是他一时冲动,但他并不后悔。他已经堂而皇之地宣告了对她的心意,如若她不能接受,他不会再留她在身边,不会留着她那些只给“弟弟”的亲密举止来折磨自己。

他描摹过她的唇纹,舌尖卷过她唇面上未尽的一丝酒痕,入口微辣,却又似乎有无尽的甘美馥郁。

然后,他松开了她。

他轻轻喘着气,心脏跳得又急又快,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钝痛。他紧紧地盯着她,不敢错过她的半分变化。

他像是被押送刑场的案犯,等待她对他最后的宣判。

终于,她的双眼逐渐恢复了焦距,落在他血色饱满的唇上,垂下了眼。

她以为自己应该惊恐,应该震怒,应该感到被侮辱,应该站起来,狠狠往他脸上甩几个巴掌,骂他不知廉耻,骂他罔顾人伦。

可他有什么不知廉耻,有什么罔顾人伦?

要论廉耻,那还不是女扮男装的自己更加不知廉耻,要论人伦,他们之间本就没有半分干系,何来的人伦?

她一直沉默,沉默久到裴祯元都慌乱起来,想要靠近她,却又不敢,只能嗫嚅着说:“你……生气了吗?”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松开了手里的那团被角,缓缓站了起来。

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殿门合上,是她对他最后的宣判。

她还是仁慈的她,顾念彼此最后一丝情面,留了他一具全尸。

裴祯元倒回床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烛花爆开,这清冷的宫殿内,只有他一人。

她从前,绝不会忘记睡前为他吹灭灯烛的。

他坠入冰窟,那些他自以为是的心思全都化作了泡沫,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与痴心妄想。

他把自己深埋在被子里,任凭姿势挤压心口,让他疼得浑身战栗。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又被人打开。

来人步履轻缓,像是守门的小太监,来瞧他的情况了。

他假寐不语,在心里打定主意,若是小太监有眼色,就该为他熄灭灯烛,若是不懂事喊了他,明天就把人赶出英极宫。

不懂事的小太监说:“起来。”

裴祯元猛地掀开被子,转头望去。

垂落的床帷之外,戚卓容正端着一只碗,静静立在榻前。

狂喜如同灭顶潮水要将他淹没,他一把拽开碍事的帷帐,怔怔地望着她。

她将碗放在他手心,然后从床下拿出一个红瓷盂盆,双手捧着,跽坐在床边,淡淡道:“太医说你不能沾酒,用清口水漱一漱,然后吐出来。”

裴祯元垂眼看向手里的碗,那是一碗温热的清水,碗底压着两片碧绿的剪开的药草叶。

他颤抖着举起碗,仰头一饮而尽。

戚卓容眉头一跳:“让你吐出来!”

裴祯元将空碗摔在一边,抬指擦了一下唇边的水渍,道:“就这点酒,算得了什么!”

他急切地捧住她的脸,倾身就要吻过来。

红瓷盂盆当啷一声落地,在地上滚了几圈,不动了。

戚卓容转过头,他的吻便落在了她的耳畔。

有片刻的沉寂。

他狂热的心渐渐冷静下去。

守门的小太监听到了屋里的动静,敲了敲门,问道:“陛下,戚公公,发生了什么?可需要奴婢来帮忙?”

戚卓容扬声道:“不必,无事。”

她说话的时候,他的唇就贴在她的耳根,能清晰地感到她嘴唇开合时牵动的下颌。他扣住她的后颈,压抑着说:“燕鸣姣,你若坚持对朕没有男女之意,朕不会强迫你。但朕也绝不会留你在京城——朕没工夫陪你玩姐弟情深的戏码。”

戚卓容没有出声。

他喊她燕鸣姣。

“不要去而复返,不要优柔寡断,这不是你的作风。”他说,“等宋长炎案子审完,朕会安排人送你离京,朕会竭尽所能,给你一个完美无缺的身份,保你安全无虞。”

他扣着她的手掌缓缓卸下,她抬起头,看见他额头隐忍的薄汗。

她很想问问他的伤势,却最终还是缄口不言。她去将那个红瓷盂盆捡了回来,重新塞回床下。

然后她一一吹熄了灯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