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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艳宦(68)

作者: 青草糕 阅读记录

“师父。”她揣着袖子,仰起脸喊她,“军中禁止饮酒。”

“小声点。”梁青露从墙头跳下来,饮尽囊中最后一滴,而后一把勾住戚卓容的肩膀,郁郁道,“阿姣,我爹快不行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她最近才忽然意识到,瓦剌那拖拖拉拉、缠缠绵绵的打法不仅仅是为了空耗他们的火器与粮草,更是为了生生把梁靖闻熬过去。

这个昔日的战神,曾让瓦剌闻风丧胆的大绍悍将,也会有英雄迟暮的一天。将近一年的战事极大地损耗了他的心神,他身有旧疾,又添新伤,倒下只是弹指的事。

不需要戚卓容做出任何回应,梁青露咬牙道:“……卑鄙的瓦剌人!以为漠北没了我爹,就撑不下去了么!”

戚卓容偏头看着她。她瘦得狠了,两颊凹进去,眼下也有了细纹与青黑,但她的眼睛却比从前更亮。

“喝点水,漱漱酒气,然后就回去罢,梁经历。”戚卓容道。

已经升了军职的梁青露用力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背,而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梁靖闻死在第二年的夏末。他其实本不至于死得如此之快,在城里静养些时间还可多活几个月,可他是武将,他宁愿死在马蹄之下,也不愿死在病榻之上。

朝廷发来诏书,追封梁靖闻为镇国将军,擢了一名他手下一名副将为总兵,同时外派了一名京中武官到甘州,直任指挥佥事。明眼人都瞧得出朝廷的意思,既想稳定军心,又想将势力渗入漠北军中。

只有戚卓容还知道另一层意思——她每月一封密信送往京城,笔迹稳健,思路清晰,健康得不得了,这显然让有些人坐不住了。新来的佥事姓张,戚卓容先前并不认识,但这张佥事一来就热情相邀戚卓容到他帐中坐坐,还对她住在城中小宅子里颇为不满,说什么“既是监军,便该与将士同吃同住,岂有独住城中之理”,要求她搬到军帐里来。

这遭到了原漠北军的一致反对。梁青露是其中态度最激烈的,结果被张佥事一顿呵斥,要降她的职,最后还是被新总兵给拦住了。于是戚卓容搬进了军帐,梁青露也保住了职位。

梁靖闻刚死不久,瓦剌攻势更加猛烈。漠北军有一套习惯的作战风格,偏偏这张佥事来了之后,为了显示自己的才能,以及彰显自己在军中的威望,非要强行插手,屡屡与总兵爆发矛盾,把军中一干人等搞得焦头烂额。

梁青露怒而拍桌:“他嚣张什么,不过是个佥事罢了,总兵发令,岂有他顽抗的道理!”

戚卓容显得淡定许多,还在对着日光补自己衣服上的洞:“他是朝廷的人,你杀不得他,总兵也杀不得他。”

师父就是这样,于她而言打打杀杀容易,但一牵扯到什么官场心术,便容易脾气急躁。

“难道就由着他这样在军中作威作福?”梁青露愤然,“这段时日我军屡屡败退,虽有我爹去世的缘故,但明显若不是这个姓张的胡来,我漠北军何至于此!”

“我们杀不得他,自有别人来杀他。”戚卓容补完衣服,对着光扯了扯,确认没有问题,这才把针线收了起来,“他让我跟着你,无非就是因为你这儿是先锋军,伤亡高,既可让我跟朝廷汇报你领兵有瑕,又能把我也变成这伤亡中的一员——上次要不是我有点本事,这可不只是衣服破个洞的问题了。既然如此,那咱们也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九月初,刚上任没几个月的张佥事就在与瓦剌的交战中身中流矢,不治身亡。他多名从京中带来的部下也有不同程度的受伤,怀疑是漠北军中有人报复所致。对此,梁靖闻旧部、兼新任甘州总兵只冷冷一笑:“这军中伤亡的多了去了,上次一战,连我都负了伤,那梁老将军的女儿更是冲锋陷阵遭到暗箭,至今还下不了床,难不成也是军中有人报复?”

那几名部下虽有不服,但也无话可说,只能忍下。

戚卓容慢条斯理地写着她的密信,还不忘谎报一下她的受伤情况——毕竟各个将领都伤成这样了,她若是一点伤没有,似乎也不太好。她在末尾洋洋洒洒写了一堆,还不忘把纸稍微揉皱一些,又“不经意”地蹭了点干涸的血痕上去。

最近瓦剌打得大绍有败退之势,也触动了大绍周边其他一些小国家的心思。虽然未有大战,但各处边境也是纷乱不断,又没有漠北军那样扎实的军基,便只能向朝廷求救。如此一来,朝廷的人马又变得捉襟见肘,短时间内无法再外派一名武将增援漠北。

年初,大绍周边的小国纷乱被陆续镇压,瓦剌进入寒冬期,军备不足,大绍便趁机反扑。漠北军憋屈了许久,终于又重振了精神,不仅收复了失地,还再次把瓦剌打回了喀西河以北——这里面梁青露占主要功劳,她不仅自己是个不要命的,连带着练出来的兵也不要命,就这么用不要命的打法一路打了过去。她甚至还差一点就射中了瓦剌首领的头颅,只可惜对方的骑术更胜一筹,到底被他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