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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31)

但当他兴冲冲的想用威氏拼音来代替反切时,却又傻了眼。因这时候,距离威氏拼音出现,还有整整一千年时间,字与音的纽带——拼音字典自然也无从谈起。汉字注音的伟大工作,似乎责无旁贷的落到了他的身上——而注音的前是,精确掌握每个汉字的发音。

悲催的是,要掌握每个汉字的精确发音,就必须先把《广韵》吃透……

自然,这是个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工作。陈恪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等一千年,那位英国人韦德来到中国后再说,要么自己来做这项艰巨而伟大的工程……想想就头皮发麻。

做还是不做呢?这是个问题,但至少有一件事确定了——不管做还是不做,《广韵》都得好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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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听到外面头陀的报晓声,陈希亮才睁开眼。通常,他都是早早起床,烧水做饭之后,孩子们才次第醒来……但这几日太累太乏,竟一觉睡过了头。

他揉揉眼,便看到陈恪已经坐在桌前临字,不禁衷一笑,蹑手蹑脚的披衣穿鞋,走到桌边。

陈恪还是听到了脚步,刚要悬笔回头,便听陈希亮沉声道:“凡书之时,贵乎沉静!当收视反听,绝虑凝神,心正气和!”

陈恪点点头,便把注意力转回纸上。陈希亮看他握笔姿势不对,便先纠正他的手腕:“腕竖则锋正。锋正则四面势全。

“次实指,指实则节力均平。次虚掌,掌虚则运用便易。”陈希亮他纠正好握笔,带着他的手,在纸上一边笔画示范,一边讲解道:“点必收,贵紧而重!画必勒,贵涩而迟!撇必掠,贵险而劲!竖必努,贵战而雄!戈必润,贵迟疑而右顾!环必郁,贵蹙锋而总转!波必磔,贵三折而遣毫!”

蘸下墨,接着边写边道:“侧不得平其笔。勒不得卧其笔,须笔锋先行。努不宜直,直则失力。挑须存其笔锋,得势而出。策须仰策而收。掠须笔锋左出而利。啄须卧笔而疾掩。捺须战笔发外,得意徐乃出之……”

将一番写字要诀尽述之后,他才松开陈恪的手:“学书易少年时将楷书写定,始是第一层手。初学不外乎临摹,必先求古人意指,次究用笔,后像行体。你用心临摹不辍,不出百日,字就不会不堪入目……”

说完看三郎写了几个字,果然有长进。这才注意到,院里有动静,他赶紧出去一看,就见个胖胖的男青年,正在厨房里忙活着。这不速之客显然不是贼,难道是田螺姑娘的哥哥……田螺兄弟?

“你是谁?”陈希亮看他有些眼熟,却对不上号。

“师公,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来福的传富啊!”青年赶紧用围裙擦擦手,出来激动的作揖道:“师公在上,请受徒孙一拜!”

“来福的传富?”陈希亮恍然道:“你是蔡老板?”

“正是徒孙。”青年忸怩道:“徒孙一早过来学艺,实在不该,打搅师公和师伯休息了……”

“那倒没有,你的事情,三郎已经和我说过了。”陈希亮有些摸不着头道:“你这是在学艺?”

“是,我是在学艺!”传富认真点头道:“师傅教我,煮粥、蒸炊饼、拌咸菜呢!”

“这分明是让你做早饭……”陈希亮哭笑不得道:“你以后别听他的,这小子惯会作弄人。以后不要这么早跑来了,某让他去你那教你炒菜。”

“不可不可,小师傅德艺双馨,咱是真心拜师的。”传富摸摸后脑勺,憨厚的笑道:“侍奉师长是学徒的分,咱要是失了分,就不配给小师傅当徒弟了。”

“嘿……”陈希亮觉着这小伙真不错,又劝道:“真不用来了,你店里还忙忙的。”

“咱把店关了,”传富道:“想专心跟师傅学一个月再说……”

“……”陈希亮心中有些不快,这不影响我儿子学习么?但这种话怎好立即明言,只能先过几天再说了。

这时,二郎五郎六郎陆续起来了,六郎已经彻底复原,活蹦乱跳的比原先还精神。

见了蔡传富,他们自然挤眉弄眼,倒是毫不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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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富的手艺,如果按照开馆子的标准,自是不够格,但家常吃个饭,尤其对这种在饥饱线上挣扎的家庭而言,还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一锅炊饼一锅粥,都被吃了精光,传富乐呵呵的去收拾碗筷,但这次被陈希亮拦下,命五郎去干,他正色对三郎道:“传富来咱们家,是学艺的,不是使唤人,你们别学那些骄矜之气欺负他!”

说完,他便出门上工去了。培养孩子读书,是个花钱的营生,培养神童更加烧钱。昨天没干活,陈希亮心里已经很是不安。

二郎也收拾包裹,准备出门了,今天是他返校的日子,好在中岩书院离家不远,每天早晚还可以见到。

待他们一走,六郎便巴巴望着三哥,今天他被特许休息,实指望着三哥能带自己出去耍乐。

蔡传富也巴望着他,希望能立即学到精深的厨艺。

谁知陈恪板着脸,把笔墨纸砚移到桌上,继续抄写《广韵》。

两人不敢出声,只能大眼小眼的看他一笔一划的写字,足足写完一张纸,陈恪才搁下笔,对传富道:“是师傅我厉害,还是你厉害?”

“啊……”传富挠挠头,憨厚道:“当然是师傅厉害了,徒儿简直……”他想到陈恪的口头禅,便用上道:“……那个逊毙了。”

“我这么厉害,尚且需要抓紧时间,一笔一划的打基础,”陈恪一翻白眼,指着厨房,骂道:“你知道自己逊毙了,却杵在半个时辰作甚?我写字不需要护法,还不赶紧去练基功?!”

“遵命,遵命!”传富赶紧抱头鼠窜。

第29章 幸福会远么?

“中华厨艺,素来有‘七分刀工三分热炒’,‘无刀不成菜’的说法!”陈恪如是教育传富道:“即是说一个合格的厨师,刀工是基础。 想成多好的厨师,便需练就多好的刀工!”

“我要成天下第一名厨!”传富胖胖的脸上满是红光。

“那就得有天下第一的刀工!”陈恪也不打击他,大声道:“更需要付出天下第一的汗水!”

“我不怕吃苦!”传富激动道。

“好,那我们开始!要练好刀工,首先要选一柄上好的厨刀!”陈恪倒也不是忽悠他,自己复员后第一份工作就是厨师,还专门上的烹饪学校,不然也不敢光凭两手炒菜就现眼:“现阶段,你爹留下的厨刀足够你用,可以省却这一步。”

“从今天开始,你便开始练习刀工,刀工有所小成,需要半年时间。”陈恪道:“当然我们情况特殊,不能按部就班,所以每天给你三次速成的机会……这样可以两不耽误。”

在边上好奇听着的六郎,想一想,小声对五郎道:“三哥的意思,是不是让这胖子,把咱家三顿饭包了?”

这天上午,蔡传富便开始练空切。陈恪命他以丁字步,立在空墩子前。右手持刀、左手摆好指形,然后反复的举刀落刀。起先他还觉着很轻松,但时间一久,胳膊发酸,便想放慢节奏。

谁知在里屋写字的陈三郎,一听到刀切案板的声音放缓,便大声道:“睡着么了?第一天就偷懒,还想做天下第一名厨?!”

“是……”蔡传富赶紧加快速度,保持稳定的笃笃声。

整整剁了一个上午,累得他腰酸背痛腿抽筋,却一刻也不敢放松,不仅因陈恪会骂,还因他一走神,就切到了手指头……

到了中午时分,陈恪才喊停,蔡传富一屁股坐在地上,右臂怎么也抬不起来。

“休息一下吧,午饭我来做。”陈恪把一杯温水递到他面前。

“师傅……”哆嗦着捧着竹杯喝一口,传富眼含泪水抬起头:“怎么给我喝盐水?”大宋的盐价高企,寻常人家可没有这样糟蹋食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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