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品江山(503)

王雱对章惇选择赵宗绩没有异议,两人性格相近,都是那种自视甚高、不肯按部就班之人,所作出的抉择自然也相似。那厢间,想投靠赵宗实的人,能从宣德门一直排到南熏门,有许多,甚至是几十年的老关系。他们现在才去排队,怕连残羹剩饭都吃不上。

所以宁肯冒险点,把宝押在赵宗绩身上。尽管这小子看着没啥希望,但出使辽国、清查京营的差事,都办得十分漂亮,绝对能体现实力。都不是官家亲生,凭什么非要选择赵宗实?相信有他们新学党人的帮助,还不一定鹿死谁手呢!

因此在王雱看来,他父亲一进京,苦盼援兵的赵宗绩,就该巴巴的过来套近乎。谁知那位小王爷,就从来没露面,什么事都是通过姓陈的传话。

想象和现实差距太大,让王雱心里窝火,不由对赵宗绩看低了三分。在他看来,刘玄德三顾茅庐,才有了三分天下的本钱。自己父亲的才能,不是孔明可比,且已经主动来到京城,你个赵宗绩却如此傲慢,这哪是成大事的表现?

兴许在王少爷看来,得给他爷俩当孙子的,才是成大事者吧……

王雱本想冷眼旁观来着,但是龙昌期威胁到王安石的地位,让他不得不提前出手。起先他以为,自己把龙昌期的弱点,告诉了陈恪,赵宗绩一定会赶紧布置的。谁知道左等右等,人家根本没动静,王雱自觉明白了——原来事情都坏在那个陈状元身上!

回想到跟他讲这件事时,这家伙那一脸苦瓜相,王雱就笃定,这是个嫉贤妒能的绣花枕头。虽然文章做得好,但经世的东西肚里一点没有,又不想被父亲抢去赵宗绩头号心腹的位子,所以才故意隐瞒不报!

好在他从来不信任别人,在告诉陈恪的同时,自己也着手准备,暗中发动新学党人起来攻击龙昌期。他心里憋着劲儿,想要来一次临危救主,让赵宗绩感受到,谁才是他真正的依靠,然后把姓陈的有多远踢多远!

然而当父亲将经筵上发生的事情,讲给他听后,王雱立刻意识到,自己差点坏了大事。而那位自己认为是绣花枕头的陈学士,所展现的手段,着实比自己高明太多了。

这让从来全天下老爹第一、自己第二的王雱,感到深深挫败。更要命的是,经此弄巧成拙之举,王家与赵宗绩、与陈恪的关系,必然出现裂痕,必须要及时修复,否则鸡飞蛋打。

可是,王雱这辈子还没跟人认过错。一想到要去跟陈恪道歉,他就头大如斗,结果在家里踯躅了好几天,也没迈出门去。

~~~~~~~~~~~~~~~~~~~~~~~~~~~~~~

王家父子说话,从来不避内眷,所以王荁从饭桌上听到的信息,便猜出兄长此刻的心事。

“怪不得爹爹说,你要是个男孩子,”王雱服了,笑道:“肯定可以成就一番大事业。”

“女孩子就不行么?”王荁却不服气道:“古往今来,也有很多有本事的女人呢。”

“好好好,你厉害,”王雱苦笑道:“请问本事妹妹,对哥哥有何指教啊?”

第456章 大师(下)

“我哪有什么好办法,”王荁摆弄着缎子般发辫道:“只是你男子汉大丈夫拉不下脸来,我一个小女子却没那么多顾忌。”

“你要干什么?”王雱瞪大眼道。

“替你去道个歉啊。”

“别瞎胡闹,一个姑娘家家的,跑去男人家成何体统?”王雱大摇其头道。

“我哪会直接去找他?”王荁摇头笑道:“我可认识他夫人的……”

“你是说……”

“没想到,苏小妹竟是他的未婚妻。”王荁美目中,透出复杂的光道。在江宁时,两位才女曾有一面之缘,彼此还颇有些惺惺相惜哩。

“是啊……”王雱面色有些难看道:“可恨老苏还说她没有夫婿,害得父亲出了丑!”

“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王荁有些遗憾道:“那真是个宛若天成的女子,不能娶来当嫂嫂,实在是可惜。”

“大丈夫何患无妻。”王雱哼一声道:“我定要娶一个,比苏小妹还出色的!”他终究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这一句暴露了,他对陈恪恶感的由来。

~~~~~~~~~~~~~~~~~~~

距离八月十六的婚礼,还有三天时间,新郎官却毫无觉悟的与两位大舅哥,并若干同乡官员,来到位于马行街的四川会馆……此时会馆还不像明清那样流行,是陈恪提议青神财团出资兴建,以便四川的读书人和商人来京时居住。

如今青神财团财大气粗。这四川会馆自然修得泱泱大气、规制宏大,为三路九个套院。房屋六十多间,并有一座大花园。除了住宿之外,馆中还建有文昌阁,供奉司文运的文昌帝君。还有乡贤祠,供奉全川先贤,供每年正月同乡团拜祭礼。

不用说。这都是陈恪的主意,他把后世会馆的经验,全都搬了过来。为的就是增强蜀人的凝聚力。

不过今天,他是以客人的身份,造访住在这里的武陵先生。

递上名帖。龙昌期的学生们,才知道这个与二苏同来的大个子,就是让老师铩羽而归的陈仲方。虽然向日以他为傲,但现时难免怒目相向。

陈恪心中暗叹一声,迩英阁的经筵较量,固然让自己名扬天下,可这场蜀人内战,也着实让乡党们摇头……前面便说过,因为历史的原因,宋朝的四川人在外。向来同气相生、抱团打天下。陈恪却在全国最高的讲堂中,让同为眉州人的老前辈、蜀人的骄傲颜面扫地……要是事后还不妥善补救的话,未免给同乡留下不恶劣的印象。

这可是个大问题,因为陈恪是知道历史的,在十几年后。政治斗争最激烈的时候,朝堂上都是以地域划分阵营的。以拗相公为首的南方人,以司马牛为首的北方人,和以大苏为首的四川人,掐得不亦乐乎。

只是以苏轼那坑爹的政治能力,蜀党总是被掐的那个。可现在自己出现了。大舅子自然要退居二线,未来蜀党的领袖,陈恪自然当仁不让。

好吧,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不过陈恪不能让龙老头这么回去,不然他的徒子徒孙们,还不在乡人面前喷死自己?

所以陈恪今天的态度是恭谨的,脾气是温顺的,任凭龙老头的弟子横眉冷对,依然面带微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陈学士如今名冠天下,又有谁敢将他拒之门外?

于是弟子们将他请入客堂,然后到后面禀报老师。

龙昌期一向精神矍铄,但这次给他的打击不小,从经筵一回来就病倒了,这才刚刚好转,就强撑着要回乡,不想在这京城多待一天。

此刻,老先生正在弟子的服侍下喝药,听闻陈恪来访,不由僵住了。

“要不,让他走吧。”弟子轻声问道。

“荒唐。”龙昌期回过神道:“人家敢来,咱却不敢见?大把年纪长到狗身上了么?”说着颤巍巍起身道:“更衣!”

~~~~~~~~~~~~~~~~~~~~~~~

伴着笃笃的拐杖声,白发苍苍的龙昌期,出现在众人眼前,仅隔半月而已,老先生的精气神看起来已大不如前。

“乡党晚生拜见龙陵先生。”陈恪和众同乡赶紧起身行礼,行的是晚辈见长辈的大礼。

“不敢。”龙昌期还是比较有个性的,竟还礼道:“草民见过学士大人。”他故意只说陈恪一个,是告诉二苏他们,我不针对你们。

“老先生折杀晚生了。”但陈恪在官场上,也有些时日了,早就练就了一套水磨工夫。只见他恭声道:“在你老面前,我们都是后学末进,谁也称不得大人。”

“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龙昌期伸手请陈恪坐正位道:“老朽这个败军之将,安敢在大人面前言勇?”

“唉,”陈恪坚决不坐正位,只在东面的一溜椅上坐下,叹气道:“老先生这话,就像剜晚生的心一样。”

上一篇:返回列表 下一篇:大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