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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1014)

“咯咯……”听了黄偐的话,朱棣怪笑起来道:“想不到,朕的臣子还真是体贴呢。”

“是啊。”黄偐点头如啄米道:“我大明所有官民,都将陛下视为父亲,忠爱孝悌……”

“放屁!”朱棣终于爆发了,一拳重重打在御案上,将案台上那些奏折拍落一地,怒不可遏道:“把朕当傻子耍吗?!不就是反对朕迁都吗?想趁机给朕难看吗!想让朕在各国使节面前丢脸吗?!”

黄偐赶忙跪下,太监们也赶紧齐刷刷跪下。黄偐有些没安好心地苦劝道:“皇上,息怒啊!明儿个就是吉日了,睁一眼闭一眼吧!”

“你放什么狗屁?!”朱棣咆哮起来:“百官不上贺表,朕还要装作他们已经上过,开开心心地举行大典?!朕是那等没羞没臊、恬不知耻的皇帝吗?!”说着怒极的皇帝,像一头愤怒的失去理智的狮子,砸碎了能砸碎的所有东西,终于一阵天旋地转,趔趄着就要摔倒。

黄偐赶忙扶住皇帝,带着哭腔道:“陛下,息怒啊……”

“黄偐,你说……”朱棣好半天回过神来,老眼含泪道:“朕这皇帝失败不失败?!竟如此失爱于群臣……”

“皇上。”黄偐也落泪道:“群臣何其愚也,都是些人云亦云、百犬吠声的东西,犯不着和他们这般生气啊……”

“人云亦云、百犬吠声吗?”听了黄偐的话,朱棣仿佛抓住点儿什么,一把攥住他的手,有些急促地问道:“你说,那个带头的人,那条带头的狗,是哪个?!”

“这……”黄偐不敢说了,他也不必说了,因为皇帝百分百不会想到第二个人身上。

朱棣一旦如是想,全身力气便又回来了,那张老脸上满是不正常的殷红。只见他推开黄偐,在地上快速踱着步,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囔道:“是了!一定是了!一定是他想展示自己的力量,他想把我这个皇帝比下去,他想让我知道人心向背!是了!一定是了!”

黄偐大气不敢喘,目不转瞬看着陷入疯癫的皇帝。就在他快要被憋爆的前一刻,只见朱棣突然站住,厉声道:“把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传过来!”

“喏……”黄偐刚要领命,又站住为难道:“陛下指的是谁?”

“还能有谁!”朱棣怒喝道:“太子!”

“是!”黄偐赶忙领命而去。

“再把内阁大学士、夏尚书、蹇尚书,太孙……”朱棣说着,顿一顿道:“还有赵王一并请来。”

第九百零一章 要挟

一干王公大臣被太监叫出家门,赶到皇宫时,已经过了宫门落锁的时辰。按规矩,宫门必须按时落锁,非紧急军务不得打开!但朱棣命人给他们留着门,而且他们进宫之后仍不关门,可见此刻皇帝的心情是何等暴怒激动!

冬天黑得早,这时候天已经黑黢黢,太监们打着灯笼,引领着诸位王公向乾清宫而去,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帝为什么在此刻把他们叫进宫里!

进了乾清宫,王公们见朱棣背对门口,负手仰头,望着墙上一幅猛虎下山图定定出神。王公们向皇帝行礼参拜,朱棣却置若罔闻,既不回头,也不让他们起来。

王公大臣们只好跪在那里,静待皇帝发作……好在都是练了多年的跪功,倒也习以为常了。

君臣就这样沉默地捱着,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有顿饭工夫,太子朱高炽才在两名太监搀扶下蹒跚而至。他腿脚不好,来的晚些也正常,但来得这么晚,就实属不正常了……

“儿臣朱高炽,拜见父皇。”朱高炽示意两名太监离开,一撩袍服下角,跪在皇帝面前。“不知父皇连夜传唤儿臣,有何圣训?!”

“圣训不敢当……”朱棣终于说出他今晚的头一句话,就火药味儿十足:“朕的太子如今翅膀硬了,朕倒想问问你,到底有何指教?!”

“父皇说这话,儿臣就该请罪自裁了。”朱高炽嘴角哆嗦一下,声音很快恢复平静道:“但实在不知,儿臣又怎么触怒父皇了?!”

“别整天把请罪自裁挂在嘴上?!”朱棣依然不回头,冷冷道:“就算朕真要赐死你?你能乖乖受死?!”朱高炽刚要说话,朱棣又讥讽道:“就算你想乖乖受死,你那些忠心的臣子,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只有一种臣子,就是陛下的臣子!臣子只会忠于陛下,绝不会忠于儿臣!”皇帝说完,朱高炽沉声道:“陛下此言是大都耦国、乱邦之言,儿臣斗胆请父皇收回这话!”

“是啊陛下!君不密则失臣!”夏元吉蹇义杨士奇杨荣金幼孜等人,也不能再装聋作哑了,纷纷苦劝道:“陛下适才所言,确非君论臣之道,还请收回啊!”

“朕连话都不许说了!”朱棣却神经质似的抽风大笑起来:“还说不是沆瀣一气!哈哈!哈哈哈!”

“陛下……”太子和王公大臣们只好再次叩首请罪。

“好吧。”朱棣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朕就奉太子的命,把那句话收回来。”说着看看殿角写起居注的官员道:“适才所言,不要记录。”

史官到了明朝,早没有唐朝以前秉笔直书、不谀不阿的风范,基本从唐朝开始,就为皇帝的命是从,到了本朝,史书和史笔彻底成了替皇帝文过饰非、打压政敌的工具。史官们刚才都吓傻了,哪敢写一个字,这会儿听到皇帝的旨意,自然如蒙大赦,点头如捣蒜。

“皇上英明……”众大臣也如释重负,本以为一场风暴应该要过去了,谁知朱棣终于转过头来,那双血红的眼睛,充满仇恨地扫过众王公。每个被他扫过的人,都心头一颤,忙低头不敢与皇帝对视……除了太子。

朱棣的目光也定格在太子身上,冰冷冰冷地注视着太子,太子也毫无惧色,神情坦然地与皇帝对视。太子的目光虽然柔和,但坚定如磐石,在朱棣那降妖除魔、震慑群小的凌厉目光下,丝毫都不凌乱,并不落下风……

这种分庭抗礼的目光,让朱棣无比愤怒、无比焦躁,他伸出手臂,手指指向太子,距离太子的鼻尖仅仅一寸不到,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是你指使他们,不上贺表的!”

“儿臣没有指使任何人。”太子不卑不亢道:“也没有任何人指使他们!”

“那他们为何如此整齐地不上贺表?”朱棣切齿道:“你想说朕失其道吗?!”

“陛下!”太子道:“这是民心……”

‘啪!’话没说完,一记重重的耳光抽在太子脸上,那响声是如此惊人,吓得大殿中所有人都猛一哆嗦。

朱棣扬着手,又一巴掌抽在太子的脸上,怒不可遏道:“露馅了吧!你就是那个人!你就是那条狗!”说着再飞起一脚,把太子踹倒在地……短短三个月不到,太子两度遭到皇帝殴打,这非但在本朝骇人听闻,翻遍二十一史,也是绝无仅有的。

王公大臣们赶忙隔住这对天家父子,放任皇帝殴打太子,是国家的耻辱,是在场所有人的污点……

那些史官痛苦地闭上眼,为不能记下这世上罕见的劲爆场面而惋惜不已……

大臣们拼了命,才拉住暴怒如虎的皇帝,朱棣犹怒不可遏道:“天亮之前,不拿出补救之策,朕就废了你这个太子!”说完,皇帝便丢下一地呆若木鸡的臣子,拂袖去了。

夏元吉等人看着朱高炽,见他两边腮帮子都红肿起来,赶忙让太监取碎冰来,包在帕子里给太子消肿。太子一手一团碎冰,压在两边儿腮帮子上,样子很是怪异。然而除了赵王,没有人有心情取笑太子,哪怕是赵王,也只能在心里头暗暗偷笑……

‘天亮之前,不拿出补救之策,朕就废了你这个太子!’

皇帝临走前的暴怒之言,虽然没有人真当真,但也没有人敢不重视。如果天亮之前不见到足够的贺表,恼羞成怒的皇帝很可能取消移宫大典,届时在番邦属国面前丢了脸面,皇帝把所有罪过都安在太子头上,废掉储君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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