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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1025)

“侯爷!”一见柳升,王贤面露喜色,忙上前行礼。

柳升对王贤印象极好,骑在马上,拢着胡须哈哈大笑道:“王小子,这下放心了吧?陛下不是你想的那样大意,其实早有安排!只是不想破坏节日的氛围,才外松内紧罢了!”

“怎么,除了神机营,皇上还有安排?”王贤问道。

“当然,成国公和赵老太监在宫里头,带着全班人马各处巡逻呢!”柳升笑道:“放心吧,今晚歹人不做乱则罢,一旦作乱,非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好……”王贤笑笑,但笑容有些牵强。

“怎么,还不放心?”柳升瞪他一眼,笑骂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紧张出毛病来了?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这算什么啊!”

“哎,不一样的。”王贤摇头叹气:“那是打仗,有十分力可是使十分力。这是安保,有十分力能使出一分就不错了……”

“成了,我不跟你扯了。”见部队走远,柳升朝王贤一挥手,哈哈大笑道:“前天庄子里送了些野味来,回头去我那吃酒去!”

看着安远侯的背影越来越模糊,王贤刚要说点什么,突然听到砰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众护卫赶忙拔刀将他护在中间。却见灵霄指着夜空中绽开的巨大烟花,欢喜地蹦跳道:“开始了!开始了!”

大明迁都北京后的第一场上元盛会,果然就在这天刚挂上黑幕的一刻开始了!酝酿多日的激情在此刻迸发,迸发出火山熔浆般的灼人热浪!这热浪是由灯山、由香雾、由丽人、由那亿万盏花灯、由那千万处锦帐!由那如流水的车、由那如游龙的马构成!

天上时时都有成百上千的烟花绽开,那绚烂多彩的烟花,完全遮盖了繁星!地上是数不清的高脚、旱船、杂耍、信子,围着一辆辆光彩夺目、千姿百态的大型花车招摇过市,引得摩肩接踵的百姓目不暇接!

爆仗声、丝竹声、锣鼓声、吆喝声,已经汇成一锅粥,哪怕是交头接耳,也得用尽力气才能听清对方说话,只要距离稍远,就谁也听不到什么了!

当然在上元节中,唱主角的自然是花灯!各式各样的花灯流光溢彩,让人目不暇接,就好像天上的银河落在了京城的棋盘天街上,万灯千盏、闪闪烁烁、争奇斗艳、美轮美奂!沉浸在欢乐海洋的京城百姓,或是携家带口、或是呼朋唤友,或是情侣挽手,他们头上戴着花环、手里拿着丰富诱人的小吃,尽情地徜徉在这灯的银河中,欣赏着、品评着那些费尽心机、不惜成本打造的精巧花灯!

那全用白玉做成,仿佛天宫的宫灯的是福州灯!

那用绢囊贮粟为胎、因之绕缀、及成去粟,浑然如玻璃球的是新安灯!

那用圈片直径有三四尺,全用五色琉璃制成的昂贵花灯是苏灯!

那用五色珠为纲,下垂流苏,灯上画着龙船、凤辇、楼台故事,最让年轻男女注目的是珠子灯!

那镞镂精巧,五色妆染,用影戏之式的是最讨小朋友喜欢的羊皮灯!

那用千丝结缚弱骨,轻球万锦装扮,碎罗红白相间,剪缕百花万眼,一看好似彩云笼罩着月魄,珠光宝气围绕着星星的是万眼罗灯!

还有那种飙轮拥骑,回转如飞,灯罩上绘出战争场面的马骑灯,更是人人爱看,观者如云!

但最最最最隐隐注目的,还是御街上那些数丈高,乃至十余丈高的庞大灯山!那是各省各地耗费无数民财,向皇帝进献的迁都贺礼!所以赵王才会为了那些灯行出头,压住‘不懂事’的王贤……既能讨好皇帝,又可以示好地方大吏,惠而不费,何乐而不为?

那些灯山,真的像是小山一样,阔有两三百步,用数百根木梁搭建成骨架,然后用各种花灯、彩绸、琉璃、鲜花装点而成,待到灯山上千万盏宫灯点亮,各种烟花火药点燃,整座灯山香雾缭绕,灯火辉煌,就像一座座仙山一样!

第九百一十一章 鳌山灯

这样的盛会佳节,朱棣也携后宫嫔妃、皇子皇孙、宗室公卿、文武重臣登上承天门,在城楼上摆开筵席、赏灯作乐,以示与民同乐。看着银河般的天街御道上,那一座座辉煌宏大的灯山,听着一锅粥似的鞭炮声、锣鼓声、还有万民欢呼声,朱棣感到十分畅快。

这时,太孙朱瞻基又适时献上祥瑞,皇帝更是龙颜大悦,笑声十分洪亮。见皇帝难得的兴致勃勃,赵王等人自然拼命凑趣,满嘴俏皮话、卖力哄皇帝开心。朱棣被逗得笑声连连,但皇帝心里其实没那么愉快……虽然拼命提醒自己,这种时候不要看太子添堵,但朱棣还是忍不住瞥了坐在左首的朱高炽一眼……

果然不出所料,太子殿下正神情凝重地看着城楼下的灯火,满脸忧虑的样子仿佛看的不是灯火,而是战火一样。

‘哼……’忍了又忍,皇帝还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这一声虽然不大,但在时刻关注皇帝的赵王等人耳中,还是盖过了喧嚣的声响。所有人都不做声了,惴惴地看着皇帝。

“既然如坐针毡,你又何苦来这一趟?”朱棣冷冷看着太子,城楼上的气氛登时到了冰点。

太子沉默了片刻,起身回禀道:“儿臣不是有意扫父皇的兴致,实在是担心,今晚会有些不太平……”

“哈哈!”朱棣怪笑一声道:“太子说,不是扫兴,尔等可信?”

“呵呵……”赵王等人干笑起来,不少人有幸灾乐祸之意。

“父皇息怒。”赵王假模假样劝解道:“太子殿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正是社稷之福啊!”

“放屁!”赵王不这么说还好,朱棣一听,重重搁下手上的象牙筷子,怒道:“他分明是故意在膈应朕的!不就是迁都的事情不合他的意吗?!”皇帝越说越愤怒,显然早就压了满心的怒火,一触即发了:“他就一次一次地忤逆朕!变着法子地触怒朕!朕的太子殿下到底生了一副何等心肝?是不是非要把朕气死才安心!”

皇帝这话一出口,非但太子,所有人全都跪在地上,朱棣尤愤愤道:“一定是这样,气死了朕他才能登基哩!”

“陛下!您是不是有酒了?”蹇义夏元吉等一干老臣,闻言魂飞胆破,再也顾不得皇帝正在气头上,以头杵地,声泪俱下的劝谏道:“请收回方才之言!这不是一国之君议论储君的言语啊!”“陛下,您是要把太子逼死吗?!”

“朕岂敢,是他要逼死朕才是!”朱棣发作出来,心里头没那么堵了,再说今日又是上元盛会,不是发作的场合。刚想找台阶下去,好死不死又看了太子一眼,不禁血往上涌,闷哼一声道:“你们看他,可有一点愧疚的意思?”

众人看向太子,见太子跪在那里,脸上无悲无喜,确实没有什么惶恐惭愧之色。

“太子殿下一定是吓傻了……”蹇义忙替太子圆场道:“对,一定是这样!”说着赶忙朝太子递眼色,小声道:“快跟陛下赔个不是啊!”

“是!”太子倒也痛快,当即点头道:“是儿臣错了,父皇请息怒。”话虽如此,然而他的脸上,却依然没有半分愧疚之色。虽不至于说是敷衍了事,但诚意了了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下子,不少人都品过味来了,太子和皇上已经决裂了……不只是皇上对太子,太子对皇上也是如此。

朱棣死死盯着太子,漫天的烟火,映得皇帝的瞳仁一片血红。所有人都看到,朱棣的额头暴起了青筋,双拳紧紧攥起,这是皇帝发作前的征兆……在场的都是天子近臣,在之前的岁月里,多多少少都曾见过。每一次都是天子一怒、血流漂杵!每一次都是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所有人都不敢再说话,低着头,心全提到嗓子眼,焦灼的、惶恐地等待着皇帝的雷霆发作!

然而,等了又等,却始终没有等到……有人大着胆子抬起头,却惊异地看到天子脸上的怒火,竟消失了。也不能说是消失,仔细观察的话,还是可以从皇帝的嘴角眉梢,看到那一丝丝隐藏起来的恨意杀机。多年以来第一次,皇帝竟压住了怒火,没有发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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