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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1252)

“这次看上去非同寻常。”经验丰富的明眼人,很快察觉出了不同。“往常抓人,不会有这么大阵势……”

“是啊,咋跟要打仗似的?”旁边人深以为然。

“啥?打仗?!”这下可把不少人吓坏了:“那这日子可咋过啊!”

这时候的成年人,都是经过靖难之役的,知道一打仗,老百姓便猪狗不如,哪里还有什么日子可言?

“自即日起全城戒严!城门关闭,不许任何人出入!”这时,一声声粗暴洪亮的号令声,从大街上传到老百姓耳中。“自即日起严格宵禁,白日亦无故不得外出,有天黑出门或白日无故外出者,一律收监!”

“还好,只是戒严……”不少人松了口气。

“没见识了吧。”有老成之人忧心不已道:“每逢大事,才会戒严,如此戒严,必有天大的事情发生!”

“吓!什么大事!不会是皇上驾崩了吧?”旁人颤声问道。

“别瞎说,当心把你抓到诏狱去!”老成之人声色俱厉。

“成成,不瞎说。”旁人吓得缩缩脖子,看着一队东厂番子进了前头的槐树胡同。不由瞪大眼道:“他们去杨学士府上了!”

杨士奇的学士府乃皇帝所赐,前后三进的院子,东西没有跨院,算不上多大。但他的家眷大都在江西老家,跟随在他北京的只有次子杨道,以及一名老仆,两个丫鬟。且杨士奇很少回府,整座宅子平日里总显得空荡荡。

但今日,学士府恶客盈门,数不清的东厂番子从洞开的府门蜂拥而入,小小的院落被踏得地面都颤动起来。风遗尘整理校对。

“分头搜查!一个都不许放走!”东厂的二号人物马德亲自带队,一进来就呼喝着下令。

东厂番子马上分做数路,涌入每一重院落,每一个房间,开始揭地三尺的搜查。马德则领着一群手下,直奔中院正屋。

正屋里,杨士奇对侍立在一旁的儿子道:“不要怕,不要给祖宗丢脸。”

杨道面色发白地点点头,紧抿着嘴唇看着一拥而入的东厂众人。

马德等人冲入屋中,一下就愣住了,只见杨士奇端坐在官帽椅上,他的儿子侍立一旁。但吸引马德等人目光的,却是杨士奇身前一口黑亮的棺材。

这分明是没打算活着从诏狱出来。

“杨士奇!”马德定了定神,摆出一副凶狠的面容道:“你涉嫌谋害王贵妃,偷窃皇上印玺,跟我们走一趟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杨士奇从容地一笑,好像对方只是来请自己去做客一般。

“锁了!”马德最看不惯文官这副‘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臭架子,咬牙切齿地一挥手。

马上有四个番子提着锁链上前,杨士奇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两个番子将铁链套住他的脖子,给他戴上手铐脚镣,然后将铁索穿过镣铐,再加上一把大铜锁。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窃国者诸侯

这是用来对付江洋大盗的虎狼套,但凡被锁住了,任你武功高强也逃脱不得。但给杨士奇戴上,却是为了羞辱于他。因为从头到脚都是锁链,每走一步都会锒铛作响,而且人犯受锁链限制,只能弓腰碎步行走,就像裹脚的老太太一样,所以又有个名字叫‘金步摇’。

杨道也同样戴上了金步摇,东厂番子重重一推父子俩的后背道:“出去吧!”

杨士奇父子便踉踉跄跄向前几步,扑通一下双双趴在地上。毫不意外,引来了东厂番子们的哄堂大笑。这些日子,东厂番子们频繁爆发出这样的笑声,让他们觉着这段可以肆意羞辱达官显贵的人生,实在是快意至极。

杨士奇却神情平静,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再伸手掸一掸衣袍上的尘土,然后从容地向外走去。他的儿子杨道也爬起来,跟着父亲往门口走去。

看这父子俩宠辱不惊的做派,马德等人心中一阵腻味,但看到面前高高的门槛,又幸灾乐祸起来,一个个抄手立在那里,想看看这父子二人爬过门槛的窘态。

果然,杨士奇走到门槛前,愣了一下。

“想过去吗,很简单,像狗一样趴下,然后就能爬过去了!”一名东厂执事怪笑道。

谁知杨士奇不慌不忙,背对着门槛缓缓坐下,用手将两条腿依次抬过了门槛,然后便缓缓站了起来。

杨道自然有样学样,让想看他们父子笑话的东厂太监们好生失望。

“搜!”马德恶狠狠地啐一口,让人重点搜查这间正屋。正屋里最显眼的,自然便是那口棺材,可几个番子合力将棺材盖掀开,却发现里头只有杨士奇的官服和官帽,其余什么也没有。

这时候,别处搜查的番子也纷纷过来禀报,说宅子里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值钱的东西,更别提要找的印玺了。

马德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死死盯着站在院中的杨士奇,阴声问道:“人都去哪儿了,东西呢?”

“朝廷已经半年用宝钞发俸禄,哪还养得起家人,早就都遣散了。”杨士奇淡淡道:“至于东西,值点钱的都卖了换粮食,不值钱的想必你们也看不上眼。”

“我问的是印玺!”马德咬牙切齿道。“你们从寝宫里偷走的那枚!”不少厂卫官兵这才知道,原来皇上的印玺丢了。

“一派胡言!”杨士奇把脸一沉,虽然锁链加身,却不改忠臣气度道:“本官乃圣人门徒,渴不饮盗泉之水,热不息恶木之阴!更不要说偷窃皇上的印玺了?!”

“这么说,你是不承认了!”马德转动着脖颈,将指关节捏得叭叭作响,阴森森道:“那就到诏狱试一试,看看你能熬多久?”

就在杨道以为,自己的父亲要做那受尽酷刑,仍铁骨铮铮,死不开口的大丈夫时,却听杨士奇幽幽说道:“印玺确实是经我之手带出宫的。”

“哦?”不光杨道愣在那里,就连马德等人也愣住了,还以为要费一番工夫,用上十八般酷刑,才能撬开杨士奇的嘴呢。没想到他稍一吓唬就招了,跟那些脓包懦夫别无二致。

“哈哈哈哈!”马德等人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夺眶而出地大笑道:“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杨学士,如此识时务,当真是人中俊杰!”

‘还有脸叮嘱我不要给祖宗丢脸,祖宗的脸让你一个人丢光了。’杨道面色灰败,生出偶像幻灭的锥心之苦,恨不得立即断绝了父子关系。

杨士奇却神情自若,仿佛一切都跟他无关。

“这么说,你承认是你盗走了御印?”马德轻蔑地看着杨士奇。

“你耳背吗,本官只是说,金印是我带出宫的。”杨士奇却淡淡道:“但不是偷的。”

“什么意思?”马德被搞糊涂了,一众手下也面面相觑,不知姓杨的在说什么。

“不告而取谓之偷,但御印是皇上所赐,命本官送给太子殿下,怎么会跟偷扯上关系?”

“什么?!”马德等人倒吸一口冷气,险些被活活吓死。还是马德脑袋转得快,定定神,厉声喝道:“一派胡言!皇上至今仍昏迷不醒,怎么可能赐印给你?!”

“皇上自然曾清醒过。”杨士奇缓缓说道:“当时在场的还有郑公公,你们不信可以去查证。”

“呃……”听到杨士奇这样说,马德等人一时间竟不敢胡乱开口。郑和乃皇帝心腹,手握重兵,要是真给杨士奇背书的话,可不是他们这些喽啰敢随便质疑的。

又听杨士奇满面正气道:“还有,本官乃内阁大学士,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拘传,你们的旨意何来?给本官看看吧!”

“这……”马德等人这些更是无言以对。朱棣虽然有玉玺、金印,以及各种私章。但了解宫中制度的人都知道,通过朝廷正式颁布的诏书、圣旨,用的是皇帝玉玺。不通过朝廷,由皇帝下达的谕旨,也叫中旨,则加盖金印。至于其他私章都是皇帝私下里题诗作赋,赏玩字画时使用,并没有印玺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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