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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127)

这边上菜,那边杨同知亲切道:“兄弟,既已是通家之好,不妨请令泰水、内兄、弟妹出来相见。”

“岳母有恙,不良于行,”王贤抱歉道:“还请老哥海涵。”

“哎呀,是当哥哥的不对了。”杨同知立即吩咐,请苏州城最好的大夫前来为老夫人诊治。

王贤叫林家兄妹出来见礼,因为仍在守制,所以不能宴饮,兄妹俩请客人随意,便回避了。

“唉……”杨同知颇为尴尬道:“都怨我,来得太仓促,结果闹了大笑话。”说着一挥手道:“撤了!”

随从们便在王贤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一桌价值十两银子的席面,全都收拾下去,倒在门外的河里……

“走,哥哥领你到家去吃。”杨同知不容分说,拉着王贤出门上了大轿。这顶八人抬的轿子极为宽敞,两人对坐一点不挤,内里装饰更是极尽奢华……和田地毯铺地,如霞云锦挂壁,紫檀木的安乐椅上,垫着厚厚的八福缎面坐垫。椅旁还有茶几、香炉、点心匣,真他妈会享受……

杨同知打开个精致的点心匣子,里面摆着八样精美的糕点,热情相让道:“吃马蹄糕还是桂花糕?我是爱吃云片糕的,你也尝尝吧。”

王贤不好推辞,只好接过片一尝,能甜死个人。

见他皱眉,杨同知笑道:“吃不惯苏式糕点吧?回头给你备点杭州风味的。”

“杭州小吃也够甜的。”王贤苦笑道。

“甜有什么不好,我就爱吃甜。”杨同知说话间,已经三五样点心下了肚。

王贤微笑看着杨同知进食,心说,怪不得这么胖,但面上一声不吭。他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对方是老虎,自己就是黔之驴,藏拙保持神秘感是唯一正确的办法。

见他还真能沉得住气,杨同知不禁暗暗吃惊,吃下最后一片桂花糕,意犹未尽地吮下手指道:“兄弟,不是我说你,既然认识那种大人物,昨天何必要跟许知县过来呢?弄得哥哥好生没法做人。”

“呃……”王贤心说,看来是黑小子找过他了,而且真管用。便有意含糊道:“为这点小事儿,轻易不愿麻烦人家。”

“也是。”杨同知点点头道:“这对那位公公来说,确实是小事儿。”

‘公公……’王贤当时就惊呆了,公公不是太监的意思么?难道那黑小子是太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杨同知又问道。他实在无法理解,堂堂大内总管怎么会和个县城小吏搭上关系,还替他出头呢?

“也算机缘巧合吧。”王贤笑道:“就像我和老哥,昨天之前也不认识,现在还不成了兄弟?”

“呵呵……”杨同知点点头,皮笑肉不笑道:“确实。”心里却郁闷道,这能一样么?要不是因为那位替你出面,我会理会你个小瘪三?

不过杨同知也明白了,王贤年纪虽轻,却是只难缠的小狐狸……

杨同知没有回衙,而是带着王贤到了他位于三元坊的别业中。

这处别业原先是北宋大文人苏舜钦修治的‘沧浪亭’,后来成了南宋韩世忠的国公府,几经辗转落在杨同知手中,可谓明珠暗投。

杨同知便在绿水环绕的沧浪亭中请王贤吃酒,亭子对面隔着荷花池的,是个有檐的乐台,上面有舞姬在表演‘天女散花’。乐声悠悠中,舞姬们长袖飘飘,莲步轻移,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隔水相望,把酒观赏,王母娘娘的瑶池会也不过如此吧。

见王贤看得出神,杨同知有些暗暗得意,他虽然只是从四品,却占着天下排前十的肥缺,又有汉王殿下做靠山,所以才能过上这种宝马轻裘,美酒美姬的神仙日子。

不夸张地说,这世上他怕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就连在杭州的转运使大人,他都不放眼里……所以才会没怎么犹豫,就答应同族堂弟,帮他们把富阳的粮船扣下两个月。当然他之所以答应,除了同宗的情分,还因为五千两银子的好处……可是万万想不到,对方的帮手竟在那一手之列!

回想着昨天夜里会面的场景,那位公公虽然一直和颜悦色,但人的名、树的影,还是吓得杨同知汗如浆下。再想到对方是当今天子最信任的近臣,要是给汉王惹出什么麻烦,殿下能把他这一身肥肉片下来涮着吃了!

送走了那位公公,杨同知是一宿没合眼,好容易才冷静下来,意识到对方既然秘密来见自己,肯定是不想声张,只要自己补救得当,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那该怎么补救呢?那姓王的小吏自然是关键。杨同知虽然是文官,但是行伍出身,解决问题的思路,仍是军中的那套,拜把子!拜了把子,大家就是兄弟,那些事儿还叫事儿么?然后酒杯一碰,万事大吉!

秉着这样的思想,他大清早便爬起来进行危机处理,让人打听清楚王贤的住处,巴巴赶过去和他结拜,然后又把他拉回家来吃酒耍乐……

酒过三巡,杨同知感觉火候差不多了,终于进正题道:“这次的事情,大水冲了龙王庙,纯属误会。”说着对随从吩咐道:“去知会一声苏州府衙,让他们放人吧。”

“那粮船呢?”王贤问道。

“随时可以开走。”杨同知笑道:“兄弟你再让人看看损耗,少了多少哥哥十倍赔给你!”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敌

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古人诚不欺我。杨同知堂堂四品高官,之前倨傲到连布政使、按察使的面子都不给,却能转眼放下架子和王贤一个青衫小吏结拜……着实是个人物。

但王贤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受宠若惊,继而像小受一样百依百顺,反而开始得寸进尺了……

“真的可以么?”王贤又是惊喜又是担心:“不会给老哥添麻烦?毕竟苏州府比老哥还高半级。”

“高半级有什么用?”杨同知一脸不屑道:“我高兴叫姓侯的一声府尊,不高兴直接叫他大马猴,他也得赔笑应着。”

“盐司这么厉害?”王贤惊讶道。

“不是盐司厉害,是哥哥我厉害。”杨同知得意地吹嘘道:“你不知道吧,老哥我可是靖难功臣!当年白沟河之战,今上几为瞿能所害,汉王殿下率精骑数千前往救援,阵斩瞿能父子,救出当今皇上,哥哥我就在其中!”

王贤一脸敬仰地听着,大大满足了杨同知的虚荣心,便继续讲古道:“后来东昌之败,荣国公战死,今上只身走脱,汉王引军接应,击退南军,我亦在阵中。再后来徐辉祖败我军于浦子口,我燕军险些崩溃,又是汉王引朵颜蕃骑前来,挽狂澜于既倒,我还在阵中!”

有这段靖难的资历在,他自然不把那建文遗臣出身的转运使放在眼里。

看着胖成个球的杨同知,王贤很难将他与身经百战的靖难之臣联系在一起。不过当今皇上格外优待靖难功臣倒是真的,纵使他们有不法之事,也总是不忍处罚,这也养成了功臣们骄横跋扈的性格。

“哼哼……”吹牛虽爽,也得有听众才行。王贤无疑是优秀的听众,他能用适当的惊叹和提问,把发言者的兴致越撩越高,后来杨同知竟得意地吹嘘道:“别说在这苏州地界,就是整条长江上,你报我杨魏的名号,都可畅通无阻!连税都不用交!”

‘咳咳……’终于等到这一句了,王贤忍不住咳嗽起来。激动之余,心中不禁狂叫道,你丫太多余了,既然杨魏何必运同呢?

“怎么,不信么?”杨同知好似受到侮辱,瞪着他道。

“不是不信,只是税关也归盐司管么?”王贤一脸好奇道。

“税关当然是地方官府管了,但是我盐司的船都是不收税的。”杨同知傲然道:“不信我借你一对牌子,你在船头竖起,看看哪家敢上你的船收税。”

“原来老哥竟然是靖难功臣,怪不得老哥这么厉害!”王贤讨好地给杨同知敬酒道:“不过小弟的粮船,并非只有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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