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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1304)

“是啊,这宴会是朝廷的礼制,陛下身为人君,不能只顾着自己悲哀,荒废了朝廷的政务和国家的礼制!”礼部尚书也赶紧表态道:“公爷,百姓礼丧,皇帝心丧啊!”说着他朝朱高炽拱拱手,哽咽道:“先帝驾崩,皇上的悲痛比我们加起来都重,可身为人君有什么办法?只能把悲痛藏在心里,表面若无其事地治理国家、履行职责!今日的宴会就是皇上的职责!公爷,咱们做臣子的,不能体谅皇上的痛苦实属不该,更不该往皇上的伤口上撒盐啊!”

文官的嘴皮子功夫自然没的说,几下子就拆了英国公的台。

就在勋贵们为英国公捏一把汗时,张辅站了起来,朝朱高炽深深一揖,嘶声道:“陛下,臣该死,不该说这些昏话!如此扫兴!”

文官们不由松了口气,勋贵们的心却跌倒谷底,所有人都认为,英国公这是认怂了。

朱高炽面色稍霁,刚要开口,谁知却见张辅眼圈一红,居然掉下泪来,然后便听他哽咽道:“我张辅的父亲死得早,在我心里,先帝就像父亲一样。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大过节的,我想先帝啊……”

说着,英国公泣不成声起来。道理讲不过文官,老子跟你们讲感情!哭他娘的!

他这一哭不要紧,马上引得成国公等人也跟着号丧起来,一众勋贵受了一年的委屈,此刻宣泄出来,哭得声音越来越大,完全盖住了殿内的歌舞声,殿外的爆竹声!

朱高炽面色铁青,放在案下的双手颤抖不已,可偏偏又发作不得,只能冷冷看着勋贵们表演,等他们号丧完了,才冷声说道:“是朕考虑不周,既然诸位卿家觉着今日宴会不合时宜,那就散了吧。”

说完,皇帝霍然起身,在太监的搀扶下迅速离去。

朱高炽一走,勋贵们马上止住哭,冷冷看着杨士奇等人。众文官见他们如此不加掩饰地欺凌君上,火气也是不小。眼看着双方就要动起手来,好在还有蹇义、夏元吉这几位文官武将都认可的老资格在,这才把双方劝开。

这才没在新年头一天,酿出一场文武互殴的千古丑闻来。

但愤愤离开皇宫,泾渭分明走在两边的文官武将都很清楚,今天只是暂时压住了冲突,在不久的将来,矛盾,一定会爆发出来!

第二天年初二,杨荣和杨士奇借着拜年,去探视在家养病的金幼孜。

三人是穿一条裤子的生死之交,自然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金幼孜的儿子直接把两位大学士带入父亲的卧房。

一进去,二杨就闻到浓重的药味,杨荣看看脸色蜡黄躺在床上,看起来有进气没出气的金幼孜,笑骂道:“大过年的吃什么药,不怕晦气。”

“这时候还管那么多?”金幼孜苦笑道:“保命要紧。”

“我看是,保面儿要紧吧。”杨士奇看看桌上的药方,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金幼孜嘴角抽动一下,见二杨满脸促狭地看着自己,知道自己那点小伎俩,根本就蒙不了这俩人精。只好苦笑一声道:“怎么,你们看出来我是在演戏了?”

“嗯,太用力了。”杨士奇促狭笑道:“表演的痕迹太重了,你是戏文听多了,还是史书读多了?不知道这两样都做不得准?”

“嘿……”金幼孜一下坐了起来,动作之轻快哪有一点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使劲揉了揉脸,搓下一层黄色的面膜,叹气道:“你们也该知道我在济南有多丢人,不用个苦肉计,我怎么还有脸回京?”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兵权兵权!

金幼孜确实是在演戏,从万竹园出来的一刻,他就很清楚,要是不想法自救,自己的政治生命也就到此为止了。皇帝的不信任、同僚的质疑、漫天的讥讽将把他彻底摧毁,让他永入地狱,不得翻身。

所以金幼孜打定主意要演一出戏来自救,他要用悲情、尽责的戏码,让人们不忍指责他的无能,将失败的罪因尽数推给王贤。事实上,他这招效果不错,果然不少人对他很是同情,而且皇帝还派了太医和锦衣卫接他回京。

这让金学士备受鼓舞,马上再接再厉、继续发力,想要给自己塑造一个鞠躬尽瘁的忠臣形象出来,只是没想到用力过猛,被人看出了端倪,有些弄巧成拙的架势了……

“看出来的人……很多吗?”眼下,金学士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多。”杨士奇笑着点点头,吓得金学士老脸苍白。

“别听他瞎说。”杨荣却笑着安慰金幼孜道:“这是什么时候?哪有人跟你较真?”

“呃……”金幼孜闻言,幽怨地看一眼杨士奇,控诉他为何要骗自己。

“呵呵,不错,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就成。”杨士奇也不开玩笑了,敛起笑容道:“昨日的赐宴上发生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听了一些传言。”金幼孜叹气道:“万万想不到英国公居然发难,难道他疯了不成?”

“他是什么人?身经百战的国之统帅,怎么会疯了呢?”杨荣的脸色也严肃起来,沉声道:“此人是出了名的沉着冷静,老谋深算,在昨日宴会上发难,必定不是突然之举,而是早有预谋。”

“他到底要预谋什么?!”金幼孜不解道:“就算他有所预谋,难道不应该是图穷方才匕见吗?早早亮出獠牙,只会让皇上提防他吧!”

“其实,不管他如何隐藏,皇上最提防的始终就是他。”杨士奇道:“不管朱勇那些人闹得多凶,薛禄甚至撞死在丹墀前,皇上也不会有太大的担心,因为张辅没有表态。”

“不错,不管怎样,张辅才是军中、勋贵第一人,大部分人还是跟他走的。”杨荣点头道:“他不表态,大部分勋贵最多只敢叫唤叫唤,并不敢真的折腾。”顿一顿道:“皇上不到胜券在握的那天,就始终要提防他抽冷子来一下。”

“这么说,张辅这次闹事,其实是个信号了?”金幼孜皱眉道:“让那些勋贵明白他的立场,好跟他一起折腾?”然后又问道:“可他为什么不私下里表态,非要在改元宴会上闹呢?”

“依我之见,他选在改元宴上突然发难,有三层意思。”杨士奇缓缓为他分解道:“一者,他要验一验自己的号召力,到底足不足以向皇上发难。”

“有道理,翻开史书,从指鹿为马到曹操逼宫,权臣们最爱干的就是突然袭击。”金幼孜点头道。

“嗯,二来,他是在向皇上示威,希望皇上能就范。”杨士奇继续说道:“我感觉,他这次只是小试牛刀,下次可就要动真格的了。”

“嗯。”金幼孜脸色变得很是难看道:“这么说,皇上不向他低头,他就会继续闹下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那是一定的。”杨荣点点头,沉声说道:“像英国公这种人物,不动则已,一动就会坚持到底。”

“那还有第三呢?”金幼孜已经意识到失态有多严重,不由自主小声问道。

“第三,就是表演给某人看。”杨士奇淡淡道。

“他已经位极人臣,还需要向谁表忠心……”金幼孜说着,打了个冷战道:“太孙殿下!”

“不错,太孙殿下。”杨士奇缓缓点头。

“这,这,他们这是要干什么?”金幼孜震惊得瞠目结舌。

房间里,三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好一会儿,金幼孜才重重捶一下脑袋道:“我真是没用,要是把王贤弄回来,张辅岂敢如此嚣张?!”

“别自责了,换了谁去都请不回他来。”杨荣说了句公道话道:“姓王的人在济南,但对京城的局势洞若观火,眼下他能趟这浑水?”

“哎……”金幼孜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长叹一声,抬头看着杨荣杨士奇道:“皇上会向英国公让步吗?”

“不会。”杨士奇沉声道:“皇上外柔内刚,不会被动摇心志。”顿一顿道:“况且,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皇上要是做出让步,那些勋贵还不得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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