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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1381)

“怪不得会让咱们饿肚子呢……”众士卒头皮发麻,惊慌之色出现在越来越多的脸上。

“都闭嘴!”不知何时,一名巡营将领在几名千户的陪同下,面色铁青地出现在帐门口。出声呵斥的是这些士卒的直属千户。千户大人怒气冲冲道:“你们敢妄议军情,莫非忘了军法无情!”

众士卒赶忙爬起来,噤声不敢言语。

那名将领摆手示意千户不要发作,对众士卒沉声道:“都把心放到肚子里,什么事都没发生。”说完,便转身离去,并没有要惩罚士卒的意思。那名千户大大松了口气,狠狠瞪一眼众士卒道:“还不赶紧躺下,谁再胡说八道,当心老子割了他的舌头!”

众士卒噤若寒蝉,赶忙老老实实躺下,待那千户追着将领而去,却又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这样的场景不是个例,而是在营中到处上演,不安的气氛笼罩在大营上空,恐怕等到天亮时分,流言便已经传遍大营。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孤注一掷

“哎。”听了巡营众将的汇报,柳升揪着胡子,满面愁容道:“这样下去,不用朵颜人来攻,咱们自己就得垮了!”他这种带兵打仗一辈子的宿将,太清楚军心士气的微妙,说白了,所谓百战百胜的铁血雄师,全靠一口气在。这口气一泄,转眼就是不攻自溃的一盘散沙……

“必须要早做决断了……”众将是以为然,全都看向智多星莫问。

莫问不由苦笑,两手一摊道:“这得看元帅的决断。”

“元帅还没拿定主意吗?”众人纷纷望向不远处的中军帐,帐中灯火通明,一个来回踱步的剪影映在帐篷上……

莫问摇摇头,轻叹一声道:“眼下咱们只能等待……”

“哎……”众将提心吊胆,叹气连连。

中军帐中王贤何尝不知,局面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自己必须做出决断了。按说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大军粮草已绝、后路被断,朵颜人的大军随时可能会出现在面前。这种时候,似乎设法给予敌军迎头一击,打通南下的去路,成了唯一的一条生路。

但这条路实在凶险万分,朵颜人只要避而不战,远远跟在后头,就可以把明军活活拖死。这正是草原狼在对付受伤的大型猎物时,惯用的伎俩。朵颜人狡猾奸诈,极有可能采取同样的策略……所以这看似放手一搏,杀出的唯一一条生路,反而更像是他和他的将士们的不归路……

但与众将猜测的南辕北辙的是,王贤真的不是在犹豫,真正了解他的人都很清楚,他从来都是一个杀伐果断之人。只是随着日渐位高权重,每一个决断都关系到千千万万人的生死,由不得他不慎重罢了。

葫芦谷之败后,王贤便刻骨铭心地意识到这一点,他虽然心中早有决断,但必须要有足够的把握支撑,才会向部下下达。

他已经做出决定,如果今夜心慈心严等人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明日一早,便只能率军南下,与朵颜人一决雌雄了。

所以在帐中来回踱步的王贤根本不是犹豫,而是在等待,等待从大漠回来的消息……

放在帐中矮桌上的沙漏,在无声无息地滴落着细腻的白沙。每一粒白沙的落下,都代表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戌时、亥时、子时……

王贤就这样一直枯等到子夜,军营中彻底没了声音,将士们带着不安沉沉睡去,星河连塞络,刁斗兼山静……

王贤却毫无睡意,死死地盯着墙上的大漠地图,像是要把阿鲁台硬生生从中挖出来一般!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王贤猛然回头,便见侍卫掀开门帘,放进了两个风尘仆仆的光头。

一见是心慈心严,王贤的心明显漏跳了一拍,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嘶声急迫道:“找到了吗?!”

心慈心严也算是当世绝顶高手了,此刻却满脸疲惫、气喘吁吁,前者吃力地挤出一丝笑,点点头道:“幸不辱命。”

“太好了!”王贤竟一下蹦了起来,一把抱住心慈师兄,在他那张老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侍卫们惊得目瞪口呆,他们还从没见过不动如山的镇国公,如此失态的举动呢!

“师弟,你先别高兴太早,心慈向来报喜不报忧。”一旁的心严泼了盆冷水道:“那绿洲找是找到了,但距离却是预想的一倍,要深入大漠二百里。”

“哦……”王贤的笑容果然凝滞了不少,若是料想的一百多里,一个急行军就能杀到。两百里的话,所耗的时间可远远不止翻倍那么简单。

心严师兄似乎尤嫌不够,顿一顿,又补充道:“而且回来路上,还看到西边有巨大的沙暴形成,恐怕很快会席卷大漠。”

“嗯……”王贤点点头,神情愈加凝重。对于沙尘暴的威力,他是领教过的。十几天前,他和莫问费尽心机,设下陷阱,眼见就要把阿鲁台瓮中捉鳖了,谁知突然起了沙暴,登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数丈之外便不能视物。结果硬生生让阿鲁台率众逃脱……

而且那还是在草原上,大漠里遍地黄沙,沙暴的威力何止增加一倍?这样的天气下进大漠,简直就是找死。莫非这片天地真有长生天,在保佑着阿鲁台?

避风塘中,见鞑靼人狂喝滥饮,癫狂的样子远超自己预料。阿鲁台本来还有些担心,心说自己是不是有些孟浪了?在犹豫着要不要把狂欢缩减为一天,以免坏了大事……

但天黑之后,他听到外头有风声响起,而且渐渐地风越来越大,还有砂石击打帐篷的声音,阿鲁台赶忙出去一看,不由大喜道:“长生天保佑,要来沙暴了!”

一旦来了沙暴,至少持续两三天,两三天里,他们是绝对安全的。阿鲁台不相信有人能穿越沙暴、杀入大漠,出现在自己面前。

鞑靼太师便打消了缩短狂欢的念头,转身进了大帐,也放下心开怀畅饮起来。

“我说太师为何突然宣布狂欢三天,原来神机妙算,知道要刮沙尘暴啊!”醉醺醺的鞑靼贵族,一面给阿鲁台敬酒,一面马屁奉上道。

阿鲁台心说,我有那本事还好了嘞。但嘴上决计不会实话实说,喝下鞑靼贵族所敬的美酒,阿鲁台一脸矜持道:“为将者,自然要识天文、懂地理,老夫也是预料到这场沙暴,心说横竖无事,不如让孩儿们乐呵乐呵!”

“太师真是神人啊!”鞑靼贵族们听了,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向阿鲁台跪拜道:“我蒙古复兴,定在太师啊!”

阿鲁台笑得合不拢嘴,刚想把功劳全都揽下,转念一想,话到嘴边又改成了:“哎,老夫何德何能?都是长生天保佑!”

“吓!还真是长生天保佑!”众鞑靼贵族闻言深以为然,纷纷兴奋道:“半月前那次是这样,这会儿又是这样,看来天命果真在太师啊!”

“哈哈哈……”阿鲁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端起酒碗向众人提议道:“来,我们一起敬长生天,感谢老天保佑!将来若能大业得成,必不负长生天!”

“敬长生天!”鞑靼贵族们其实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就是有人提议敬一条狗,他们也会欣然而从的。

敬完了长生天,阿鲁台又斟满一碗,高高举起道:“有长生天庇佑,最终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诸位开怀痛饮,待风停之后,我们就杀出避风塘,去追那群丧家之犬!”

“嗷!”鞑靼贵族们兴奋地狂嚎起来,就像已经取得胜利一般。

不过,能让谨慎无比的阿鲁台都如此乐观,局面自然是无比的……乐观了。就算朵颜人不想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三天后,明军也必然断粮,到时候必定军心溃散,不堪一击。自然要冲出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不能让朵颜人白白摘了桃子。

鞑靼上下从阿鲁台开始,都已经做起了胜利的美梦。这一刻,美酒特别香醇,马头琴特别悦耳,就连那风沙拍打帐篷的声音,都像是在为他们狂欢伴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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