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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1391)

失涅干这才缩缩脖子,不敢再废话。

“你还有什么好说?!”王贤冷冷看着阿鲁台,似乎下一刻就要让左右把他推出去砍了。

阿鲁台突然抬手,猛抽自己耳刮子开了,左一下右一下,打得十分用力,就像那不是自己的脸一样。一边打,他一边涕泪横流道:“都是小老儿吃了猪油蒙了心,居然敢不自量力冒犯元帅天威,元帅就是把我剁碎了喂狗,也是罪有应得。”

“那就满足太师最后的愿望,改斩首为醢刑,剁碎了之后喂狗。”王贤淡淡说道。

“不要啊!”阿鲁台登时尖叫起来,想要上前抱住王贤的两腿,却被侍卫死死按住。只听鞑靼太师没人声儿地嚎叫道:“小老儿这次是彻底服了,再也不会背叛大明,我和我的族人,愿意永远做公爷的奴仆!请公爷看在我还有点用处的份上,饶我一条狗命吧!”

“不能饶!”失涅干跳脚道。话没说完就被柳升一脚踹倒在地,一口唾沫啐到他头上道:“真是你爹的好儿子!”

苦苦哀求,王贤却一直微微摇头,阿鲁台以为王贤下定决心要杀自己,吓得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单看他有多精通逃跑之道,就知道老太师有多爱惜自己的性命。

就在阿鲁台感觉天塌了,地陷了,刚下生的小羊仔儿没了娘之时,却听王贤幽幽说道:“我要你做奴仆做什么,你只要听我吩咐办好一件事,本公便可饶你不死。”

失涅干感觉天塌了,地陷了,刚下生的小羊仔儿没了娘……

阿鲁台却登时活了过来,满脸激动地看着王贤,恭顺乖巧道:“公爷只管吩咐,小老儿上刀山下火海,一定办到。”

“我让你继续跟我打……”王贤轻声说道。

“啊?!”阿鲁台愣了一下,慌忙摆手道:“可不敢了!打死我也不干了!”

“不跟我打,那你就只有死了。”王贤淡淡道:“来人,放狗。”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傲骨

京城,王贤兵败的消息已经尽人皆知了……

老百姓全都像丢了魂儿一样,他们万万想不到,明明大局已定的时候,形势居然急转直下,朝廷的大军竟全军覆没了!

那位已然成了百姓心目中新的守护神的镇国公,居然就这样一败涂地,把朝廷的大军都赔了进去……

这一败,对大明百姓的打击实在太沉重。这不只是神祇的倒塌,更是信念的崩溃,从洪武年间开始重新建立,在永乐年间达到顶点的自豪自信,被这场大败彻底粉碎了……老百姓再也不敢以大国骄民自居,对鞑靼人的恐惧也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不少有钱人家,开始张罗着要搬离京城,准备到南方去躲避战乱。

谁都明白,朝廷暂时无力对抗蒙古人了,鞑虏将吞并河套,虎视中原!从此,宣大长城成了最前线,居庸关随时可能会被蒙古铁骑踏开,兵临城下的日子,似乎就在眼前了!

面临这样危险的处境,老百姓对朝廷的不满与日俱增。街头巷尾,到处是大骂朝廷无用,一代不如一代的声音。很快,在有些人的引导下,老百姓渐渐将矛头集中到了生死未卜的镇国公身上,认为若非他看至不遵,轻敌冒进,大明就不会遭到这种惨败!

这真是人心似水,民动如烟,王贤从民族英雄跌落为国家罪人,只需要一场大败而已……

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下,老百姓对朝廷废除王贤的爵位,查办王党份子的举动,几乎没有任何异议,甚至不乏拍手称快的声音。

为了查办王党份子,朱瞻基命令胡灐重建了东厂,任务只有一个,抓捕山东以外任何和王贤沾亲带故之人。数日之内,上万人锒铛入狱,重新上岗的东厂番子,恨透了让他们失业的王贤,自然要好好招待他的亲党。

东厂诏狱中,番子们日夜严刑拷打,逼问王贤欺君不法的供词。酷刑之下,什么样的口供问不出来?短短几天,东厂整理出来的罪状,便积攒到数尺高,林林总总的罪行,足有千条之多!

这一日,胡灐正在仔细筛查王贤的罪状,想要从中搜出一些干犯天条的重罪,好呈给太子殿下交差。但让他无比郁闷的是,一千条罪状里,九百多条都是‘小时候偷邻居裤衩’、‘十几岁时调戏妇女’、‘二十几岁时随地吐痰’之类的,鸡毛蒜皮都算不上的屁事。

剩下的几十条里,倒是有些让人神情一振的罪名,诸如谋反、受贿、杀人、结党之类,可仔细一看,那些供词本身就荒谬无边,让谁听了都不会相信……比如说,一个曾经在王贤帐下当了几年百户的家伙,供认说,王贤曾找过自己,想要拉自己入伙,一起结党造反。

以王贤贵极人臣的身份,就算拉人造反,也得起码是二品以上,伯爵起跳,怎么可能找一个小小的百户商量呢?

类似的纰漏比比皆是,可谓是满纸荒唐言!

这倒不是说王贤真的无罪,恰恰相反,他做过的那些事情,足以把他的九族抄上一百遍了。可那些事,明里暗里全都牵连着今上,甚至还牵连着太子,就是那些犯人敢说,东厂番子也不敢记啊!

而这三年来,王贤行事谨慎、清廉如水,根本没有任何把柄授人。这才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胡灐正在发愁,忽听手下档头禀报,说太子殿下驾到。

胡灐连忙放下手头活计,想要出迎主上。却见一身便衣的朱瞻基已经到了签押房门口。

胡灐赶忙大礼参拜,恭请太子殿下入内。

“忙什么呢?”朱瞻基有些心不在焉,随手拿起一份供状,翻了起来。

“回殿下,下官在整理王贤的罪状。”胡灐轻声答道。

“哦,有什么进展?”朱瞻基这才来了兴趣。

“尚无。”胡灐无奈地摇摇头道:“供状虽多,但大都言不符实,真正能站得住,拿得出的罪名寥寥无几。”何止是寥寥无几,简直是一条没有……

“嗯……”朱瞻基显然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所以一点都不意外,只淡淡地吩咐道:“有抗旨不遵、轻敌冒进这一桩罪名坐实,就足以给他定罪了。你这边凑合着再加上几条,这样到时候也好看些。”顿一顿道:“实在不行,你去刑部调一下当年蓝玉案的卷宗,看看当时是怎么给蓝玉定罪的,照抄几条就是。”

“殿下英明,为臣茅塞顿开!”胡灐心道,‘你倒是早说啊,省得我费这些劲了。’面上却恭谨道:“殿下拨冗前来,似乎不只是为了指点为臣。”

“嗯。”朱瞻基神情飘忽,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磕动道:“把囚犯的名单拿给孤看一看。”

“是。”胡灐应一声,他正在整理卷宗,囚犯名单正在手中,赶忙将一本厚厚的卷宗双手奉给太子殿下。

朱瞻基接过来翻开,上头全是王党份子的名字,还有他们的官职、年庚和籍贯,分门别类,列得密密麻麻。

朱瞻基按照索引,很快找到了被捕的都察院官员名单,从中找到了右佥都御史于谦的名字。但朱瞻基的目光,并未在于谦的个人资料上停留,而是直接落在下面的家眷一栏。

朱瞻基的目光,在家眷栏上停留良久,似乎在追忆着什么,竟浮现出罕见的温柔神情。但终究还是缓缓道:“把她带来见孤。”

胡灐赶忙接过来一看,只见上头赫然写着于王氏,原镇国公王贤之妹,年二十四。

太子殿下一声令下,东厂的人赶忙从女牢之中,提出了那名女犯,将其带到签押房中。

那女犯自然便是银铃,王贤将父母妻儿哥嫂都安置在济南,却管不了已经出嫁的妹妹和妹夫。其实王贤也劝过于谦,留在京城可能会被自己牵连,还是去山东做官来的安全。

于谦却坚决不听,这位忠耿不二的道学先生,是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君王的。于谦不走,银铃自然也留在了京城。结果,东厂抓人时第一个,就把这两口子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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