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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142)

你说人家官府扣着员外们,一天就好几百两银子进账,凭什么为了秀才们的几百两放人?

更要命的是那些粮食!在官府严防死守之下,他们愣是一粒米也运不出去,反而被扣了个七七八八。

与此同时,各县都知道富阳从湖广买到了米,而且省里也去湖广买米了,大户们纷纷抛粮保本,粮价应声下跌!如今富阳的大户们别说赚钱了,就是保本都已经不可能!

每耽误一天,就多损失好几千两银子,心疼得老爷子们寝食难安,现在见王贤终于松口了,孙子们却还在那迷迷糊糊,气得老爷子们大骂‘一群书呆子’,然后让管家传话过去,一人三千两,不够还可以再加上!不过现在没有钱,请通融则个,等卖了粮食一定还清!

“我们的脸面这么值钱?”听了老爷子们的报价,秀才们惊呆了。别说三千两了,就是五百两,他们也宁肯到西湖游一遭!

“这是双方和解的钱……”管家小声解释道。

秀才们这才明白过来,李寓进去请王贤出来,告诉他家里的开价和请求。

王贤的表情,这才没那么严肃道:“可以,几位打借条吧。”

书吏马上端上纸笔,秀才们现场写了借条,‘兹欠富阳养济院、慈幼局铜钱三千贯,月息二分。某某字某某,永乐十年四月初七。’

双方签押按了手印,又让吴为作了中人,一份份三千两银子的借据便告成了。王贤将七份借据收到怀里,才露出一丝笑容道:“哪家酒店?”

周家酒店二楼雅间。

王贤高踞上座,秀才们左右相陪,周掌柜赔笑问道:“诸位大爷喝什么酒?”

“今天高兴,当然要喝烈酒。”王贤哈哈大笑,与在衙门时的冷若冰霜判若两人,他拍着身边的李寓道:“知道他们家最烈的是什么酒么?”

“应该是烧酒吧。”李寓赔笑道。

“懂行。”王贤笑道,“他家的老烧,那真是一绝!”说着对周掌柜道:“一人上一坛先!”

“四老爷,小店一坛酒可是五斤。”周掌柜小声道。

“上就是了。”王贤大笑道:“没看今天都是秀才相公们,李白斗酒诗百篇,你这才哪到哪!”

“我们哪能跟酒仙比……”秀才们十分低调道。

“瞧不起兄弟是吧。”王贤把脸一拉道,“不是说好了不醉不归么!”

“呃,那好,喝……”秀才们擦擦汗,只能豁出去了。

八坛美酒端上来,拍开泥封后,满室皆是浓郁的酒香,王贤大赞道:“好酒好酒!”

便与众秀才连干了三杯,然后搁下酒杯道:“光干喝酒,实在无趣,不如咱们行个酒令吧。”

“……”众秀才心说这话怎么这么耳熟?但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只好干笑道:“好。”

“上次行了文字令,这次咱们玩游戏令,如何?”王贤笑问道。

众秀才哪敢说不行,纷纷点头道:“可以。”

于是王贤摸出三颗骰子,笑道:“我们来投骰子,谁掷出的数最大,就免喝,其余人都要喝酒。”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了账

中华酒令种类繁多,各种人群都能找到自己适合的那种。秀才相公们偏爱文字酒令、筹令之类的雅令;而寻常百姓则以划拳、猜数、抽签之类的俗令为主。

有一种酒令不分雅俗都深爱之,那就是掷骰子。人们深爱那种‘悬于投’的刺激,而且这种玩法最为简单,是个人就能玩,没法推说不会。

虽说骰子的点数是随机的,但高手通过练习,是可以控制投出来的点数的。不过王贤没那本事,他的前身王二也没有,但王二作为自身赌徒,自有出老千的法子,那就是骰子灌铅。

有道是‘骰子灌铅、赢钱不难’,灌了铅的骰子一边轻一边重,只要练习得法,就能掷出想要的点数。不过灌了铅的骰子比寻常骰子要沉,很容易被老手发现。

是以真正的老千,都不用灌铅的骰子,而是用水银骰子,水银比铅要轻,很难被察觉,但水银是流动的,非有上乘手法不可随心所欲。王二一个县城里的混混,哪会这样的绝活?

因此王贤摸出来的三颗骰子,是灌了铅的。不过他一点不担心露馅,一来这些秀才八成都是‘羊牯’,二来就算有高手发现了骰子有假,还敢道破不成?

果然,秀才们掷出的数字全都不够看,王贤随便一投,就是十五点以上,通杀全场。

秀才们只好都举杯吃酒,三钱的杯子一轮三杯。几轮下来,秀才们都喝下十几杯烧酒……周家烧酒的特别之处,在于用冰糖、荸荠浸烧酒,其酒色净透如泉,看起来就像清水一样,故而又名‘错认水’。但也有种说法是,这种酒饮口感清淡,似乎并不烈,但后劲极强,能把老酒鬼都撂倒,是以被称为‘错认水’。

半斤酒下肚,秀才们情知道待会儿要醉死了,但王贤不说结束,谁也不敢装醉逃避……因为王四爷有言在先,若是喝不尽兴,明天还得重喝一场。

其实他们已经察觉出,王贤的骰子有问题了,要不怎可能次次都赢呢?但正如王贤所料,他们只能视若无睹,打落牙往肚里咽,一杯杯往肚里灌,根本不敢揭穿。

一转眼,又是一斤酒下肚,酒劲上来了,秀才们一个个面色酡红,肚里更是像火烧一样,已经有人支撑不住,醉倒在酒桌上。但王贤依然没有停的意思,直到又灌下去半斤,把最后一个秀才也灌醉,才收起立了大功的骰子,对看呆了的书童道:“还不把你们相公扶回家去。”

书童们哪敢废话,赶紧扶起自家的公子,跌跌撞撞下了酒楼。

此刻天还没黑,在家里照顾了一天蚕宝宝的富阳百姓,看到了这样一幕奇景……一个书童扶着一个醉醺醺的秀才走在街上,不时还有秀才伏在道边呕吐不止,老百姓不禁暗暗摇头,老子坐牢儿子酗酒,本县乡绅的形象算是彻底毁掉了。

班房里,员外们已经被关进来九天了。

李员外刚吃过十两银子一餐的早饭,又要了五两银子的饮品,坐在他那五十两银子一晚的床位上,背后还靠着价值五十两的被褥,优越感油然而生,没办法,谁让哥有钱呢?

要是不自我麻痹,他肯定会疯掉的。因为刨去价钱来说,他就是坐在大通铺上,身后靠着又黑又硬的破棉被,啃了个冰冷的窝头,喝了碗稀到极点的稀粥,又要了杯凉水准备上午解渴……就这些坑爹的玩意儿,竟然要一百两银子一天!都够见杭州城的琴操姑娘一面了!

吃完早饭,几位员外便围坐在大通铺吹牛,消磨午饭前的时间。整天咸菜窝头糙米饭,员外们嘴巴都要淡出鸟来,话题自然围绕着曾经吃过的美食,不过说着说着就开始没边了……

一个员外道:“我吃过最大的一个肉包子。用一百斤面,八十斤肉,二十斤菜,包了一个,放在八丈的大蒸锅里蒸出来,用八张方桌才放得下。二十几个人,四面转着吃,吃了一天一夜,没吃到一半。正吃得高兴,不见了两个人,到处找不着,忽然听到肉包子里有人说话,揭开一看,原来那两位钻在里头掏馅儿吃呢。你说这个包子大不大?”

反正吹牛不上税,李员外也扯淡道:“我那会在南京吃过的肉包子才算大呢。几十个人吃了三天三夜,吃出一块石碑来,上写‘离肉馅还有三十丈’!”

这牛吹得有水平,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但有个员外却阴阳怪气道:“李大哥真会吹牛,怪不得能把兄弟们骗成这样……”

班房里的气氛登时一变,李员外阴着脸道:“几天没刷牙,嘴巴就臭成这样!”

于员外忙劝道:“老侯,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眼下大伙儿遭难,同舟共济要紧。”

“什么同舟共济,我们错上了你们的贼船,被害得倾家荡产不说,连富阳县都待不下去了!”几位员外竟同仇敌忾道:“休想再继续绑架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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