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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153)

“当然记得,”被叫做闲云的青年摇头道:“但我观那小子不过一小吏尔,不可能担当重任吧。”

“人不可貌相。”胡潆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笑,“说不定今天,就能看到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什么?”

“到时便知。”胡潆淡淡道。说完,两人便默默吃饭、不再作声。

正吃着,外面亲随进来禀报道:“富阳县主簿求见。”

“……”胡潆将口中饭咽下,拿起白巾擦净嘴,方道:“什么事?”

“问他也不说,只说是一定要见到大人。”

“那就见见吧。”胡潆站起身,负手来到客堂。

“下官拜见钦差大人。”刁主簿在客堂中坐卧不安,显然惊魂未定。见胡潆这么快出来,他有些慌张地跪倒在地。

“主簿大人平身,听说你在养病,”胡潆在正位坐下,缓缓道:“不知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下官是来报案的。”刁主簿却不起身。

“报案?”胡潆轻笑道:“那应该去县衙,或者府衙,找我这个寻仙访道之人作甚?”

“因为涉及大人身边侍卫。”刁主簿道:“下官不敢不面陈。”

“哦,”胡潆敛住本就极淡的笑容道:“什么事?”

“昨日夜里,下官与本县几位士绅,与大人的一位侍卫在富春江上饮酒叙旧,”刁主簿说着泪眼满眶道:“突然一条巨舰直冲过来,撞沉了我们的游船,下官和那位士绅幸得本县巡检司船搭救,但……大人的那位侍卫,和本县驿馆的李驿吏,却一死一失踪!”刁主簿放声大哭道:“请钦差大人做主啊!呜呜……”

“你先别哭,跟本官说个明白。”胡潆皱眉道:“我那护卫叫什么,为何与你等有旧?还有那巨舰是怎么回事儿?”

“大人的侍卫叫常在,但他原先叫何常,是本县的一位粮长,因为犯了死罪,被押到杭州候斩……”刁主簿便将李晟的身份告知胡钦差:“前日夜里,本县驿卒李晟,携一位故人造访寒家。我一看竟是去年就该死的何常,他告诉我,自己已经是锦衣卫了,现在改名叫常在!”

胡潆闻言面色变了变,打断他道:“你们为何会在游船上叙旧?”

“他现在是锦衣卫,说出的话,我们岂敢不从?”刁主簿道:“他要我找个稳妥的地方,说有要事相商。我想着县里全是熟人,看到他终归不好,便让他们到我家的游船上相见。”

“你说巨舰是什么样子的?”沉默片刻,胡潆沉声问道。

“夜黑也没看清,大概有三层两丈高。”

“你说巡检司救了你们,”胡潆皱眉道:“深更半夜,巡检司怎么会在那里?”

“据说巡检司的船,正被那艘巨舰追逐……”刁主簿低声道。

胡潆闻言长吁一声道:“想不到昨晚这般热闹。”沉吟片刻,方下令道:“将朱千户请来,再将本县王典史和马巡检请来。”

“是。”长随应声出去,不一会儿,三人便前后脚进来。

“二位来得够快。”胡潆看看王贤和马巡检道。

“启禀钦差大人,”王贤唱个肥喏道:“我等前来有事禀报,在门口碰上了贵使。”

“嗯。”胡潆淡淡道:“你们所为何事?”

“本县巡检司昨晚执行公务时,”王贤回禀道:“遭遇不明身份巨舰追击,途中,巨舰撞毁民船一艘,然后消失无踪。今晨,巡检司在码头发现,大人船队中的一艘,船头有撞击过的痕迹,伤处十分新鲜,应该就是昨晚……”

“胡说。”那朱九爷进来后,便黑着张脸坐在左首边,此刻断然道:“昨晚五艘船都停在码头里,没有擅自行动的。”

“那就奇怪了,昨天船头还完好无损。”王贤淡淡道。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许是跟前艘船尾碰的。”朱九爷睁着眼说瞎话道。

“那就得报告唐伯爷了,有战舰在内河行凶,可不是小事。”斗嘴皮子,王贤从来没输过。

朱九爷果然面色一滞,锦衣卫可没有战舰。这次的五艘船,都是浙江都司派给他们的,船上的水手自然都是唐云的手下,如果唐伯爷相询,水军们是不会隐瞒的。

“好了,先别说这个。”胡潆摆下手道:“千户大人,昨晚沉船死者中,有一个叫常在的,据说是你的手下。”锦衣卫千户是正五品武官,胡潆是正六品文官,这年代还没有重文轻武,相反是武贵文轻,故而胡潆虽是钦差,仍以大人相称。

“哦?”朱九爷脸色更黑了:“本官麾下,确实有这么一号人,怎么会跑到富春江上去?”

“你跟千户大人讲讲。”胡潆转向刁主簿。

“是。”刁主簿便将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连常在就是何常也没落下。

“……”听了刁主簿的话,满堂一片沉默。朱九爷更是满脸黑线,这常在怎么这么倒霉?竟让自己人的战舰撞死了?难道这就是该死之人逃不脱?

好一会儿,胡潆方悠悠道:“此案非同小可,而且看来不是一县之力可以查明的,本官准备知会浙省,同时上奏朝廷,千户大人以为如何?”

“这个……”胡千户面现难堪神情道:“不妥吧。”

第一百三十六章 胡潆

“如何不妥?”胡潆那张死板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这……”朱九爷的脸,黑得不能再黑了,“请钦差大人屏退左右,本官有别情相商。”

“可以。”胡潆摆摆手,富阳县一干人等便鱼贯退出去。“什么事?”

“昨晚咱们的船确实出动了。”朱九爷难免尴尬道:“听说有僧道逃离本县,来不及通知大人,本官便自作主张,派船拦截了。”

“那怎么会跟富阳巡检司搅和到一起了?”胡潆皱眉道。

“误会,”朱九爷断然道:“总之是一场误会。”他总是背着胡潆行动,目的无非是抢功,以造成是锦衣卫,而不是文官先找到那个人的事实。但如果弄巧成拙了,非但面子上不好看,指挥使大人那里也没法交差。

“那个何常……还是常在的,是怎么回事?”胡潆虽是个六品官员,但有钦差金身加持,不怒自威。

“这个,本官不知。”朱九爷一推二五六道:“他是临出发前,才调到本官麾下的。我只知道他叫常在,是浙江人氏,其余一概不知。”

“千户大人说得轻巧,但本官这钦差,虽然是寻仙访道的,却也有代天巡视之责,”胡潆摆出钦差的架子道:“现在有人反映,本应被处决的死囚,竟成了锦衣卫,本官不得不上禀朝廷。”

朱九爷对何常的来历,只是略有耳闻,但锦衣卫尤其镇抚司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也就习以为常了。至于胡潆现在表态要深究,朱九爷是不信的,天下除了皇上,谁敢惹锦衣卫?姓胡的扯大旗作虎皮,竟要翻锦衣卫的烂账,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还不够指挥使大人塞牙缝的。

但不信归不信,他却不能不服个软。因为他明白,姓胡的一路上,吃了锦衣卫太多气,所以才会借这件事儿压他一下,要是自己一点面子也不给,姓胡的恼羞成怒,向皇上告一状,自己和老六的麻烦可就大了。到时候连指挥使大人亦不安生……

想来想去,朱九爷都感觉被动得很,他要真是个大老粗,也当不上锦衣卫千户,至少趋利避害的本能还是有的。

目光闪烁半晌,朱九爷哑着嗓子道:“此事本官自会禀报指挥使,不劳大人操心。”

“要本官不说也可以,”胡潆幽幽道:“只要九爷日后不再擅自行动,此行一切听本官的。”

“……”果然,朱九爷尽管心中憋闷,但终是缓缓点头道:“成交。”

“很好。九爷不愧是俊杰。”胡潆似是赞誉似是揶揄道:“那么这件事如何处理?”

“当然是……”朱九爷刚要说出主张,方想起刚说过的承诺,只好硬生生刹住道:“依大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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