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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179)

“呵呵……”韦无缺笑笑道:“幸亏当初没把那王贤杀了,这小子实在太聪明了!”顿一下道:“不过他还是敌不过师傅这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看来是收获不小。”黄发老者笑道。

“嗯。”韦无缺点点头道:“我在伍家发现了一柄绣春刀,上面刻着伍天希的名字。”

“伍天希……”黄发老者道:“似乎是那伍绍元的父亲。”明教毕竟不是官府,查阅档案要困难一些。

“很可能。无论如何,伍绍元都跟锦衣卫脱不开干系。”韦无缺缓缓道:“只是不明白,锦衣卫折了探子,为何仍按兵不动?郑家既然知道被锦衣卫盯上了,为何还不把那人送走?”

“前一个问题不难解释,”黄发老者笑道:“伍天希好像当过粮长,据说当时所有粮长,都被朱重八收为锦衣卫密探,赐给腰牌印信等物,那把刀应该就是这么来的。”顿一下道:“但后来朱元璋兔死狗烹,解散了锦衣卫,那些密探失去了组织,也不被朝廷承认。直到燕王篡逆后,重建锦衣卫,才有些密探陆陆续续回归。伍绍元差不多就是这种情况,但浙江没有锦衣卫的机构,他得进京去拜衙门!又怕人家看轻了,故而想立个大功重返锦衣卫,也好得个好的位子!”

“那么说,锦衣卫很可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韦无缺恍然道:“后一条的话,是不是也是伍绍元身份藏得太好,郑家人也没发现?”

“很有可能。”黄发老者颔首道。“伍绍元的身份,应该没有被识破,郑家才会有心情稳坐钓鱼台。”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业界良心

浦江县署西衙,典史厅书房中,王贤与一身黑衣的闲云少爷相对而坐。

“已经很清楚了。”王贤沉声道:“我询问了伍绍元的生意伙伴,他们说有一次货物在淳安被扣住,伍绍元去淳安县衙走了一趟,那边就乖乖放行了,从此再不敢拦他们家的船。”顿一下道:“一个童生有什么本事,能让外县不敢拦截?他锦衣卫的身份是最合理的答案。”

“他不会是朱九那帮人派来的吧?”闲云眉头紧锁,胡大人的意思,是将锦衣卫排除在此事之外。

“不是的。”王贤摇头笑道:“那个何常,你还记得么?就是他这种情况。”

“嗯。”闲云明白了:“那郑家应该知道了吧?”

“很可能已经知道了。”王贤道:“伍天希当年和郑棠是同乡好友,他的身份对郑棠应该不是秘密。后来伍天希早亡,伍绍元又年幼,郑家才接过伍家的粮长之职。也正因为有这段渊源,郑家才接受伍家的求亲,让伍绍元入赘。”顿一下道:“只是没想到,伍绍元竟然从郑迈的儿子那里,知道了点什么,继而想拿郑家当投名状,回归锦衣卫……这才不得不让他消失。”

王贤还有一条没说,这也可以解释,伍绍元为何放着如花似玉的美娇妻不碰?他不是天阉也不是兔爷儿,而是要和郑家划清界限,以免到时候撕扯不清。弄不好就是因为这一反常,才会被郑家怀疑上的。

“这样的话,那人会不会离开浦江了?”

“不太可能。”王贤摇头道:“我仔细想过,那人之所以藏在浦江,而不是别处,是有原因的。”

“除了这里有江南第一家,可以为他提供掩护外,还有什么?”闲云沉声问道。

“这里的地形。”王贤沉声道:“浦江,乃至金华府都大山连绵,直通闽赣,一旦有警,他可以迅速躲进山里,逃往江西福建,就是大军围捕都不怕。”

“嗯。”闲云轻声道:“要是安全的话,其实去云贵安南,更安全。”

王贤摇摇头,不回答他这个问题。其实道理很简单……那里太偏远,去了就等于自我放逐。

“那么我们下一步,是找到这个郑桧么?”闲云沉声问道。

“是,但很困难。”王贤道:“就算郑伍氏守口如瓶,郑家也会雪藏郑桧的,我们只能外松内紧,静待他出现了。同时看看,郑伍氏会不会带给我们点惊喜。”

“一味守株待兔么?”闲云微微蹙眉道。“不是说要钓鱼么?”

“先等等吧,现在钓不着鱼的。”王贤打个哈欠道:“睡了,熬夜会有黑眼圈的。”

“你是男人。”闲云无语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么。”王贤不理他,径直到里屋睡了。

闲云在外间床上打坐。身处险地、危机四伏,为了保护王贤的安全,他兄妹俩一人一宿轮流值夜……

虽然说要守株待兔,但王贤却不得闲,因为县里收秋税的日子到了……去年的一幕幕仍记忆犹新,今年又摊上个酒鬼上司,王贤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过他好像多虑了……

王贤还没来得及派人下乡催收,那边各区粮长已经来衙门报告,说税粮全都收好装船,已经运到县里了,请官府前去查验。王贤听了,半晌合不拢嘴,想在富阳时,收个税比杀了那些粮长还难,这边倒好,催都不用催。两县是邻县,差距咋这么大捏?

本着注会那颗多疑的心,王贤带户房人前去查验,结果查来查去,绝无缺斤短两、以次充好的现象,更别说掺沙子、稻壳之类了。而且人家还很懂事……该给衙门的陋规常例,一点也不少给。

不只是一个粮长,全县所有粮长都这样,简直堪称业界良心!弄得本想大展拳脚、继而立威的王典史,吊在半空不上不下,好个欲求不满。

“二老爷,没问题了吧?”见他恨不得把米粒数一遍,几位粮长小心问道。

“没问题了。”王贤黑着脸,背手下了船。

“我等在杏花楼略备薄酒,请二老爷赏光?”粮长们讨好笑道。

“本官累了,”王贤却不给面子,只对帅辉两个道:“你替我去吧,别让人家浪费了。”说完便坐上轿子,回衙去了。

“是。”帅辉两个应一声,待王贤起轿后,对众粮长笑道:“瞧得起我们兄弟不?”

“二位爷哪儿的话!当然瞧得起!”众粮长这个汗啊,这俩小子是混混出身么?怎么流里流气的。其中一位叫郑流的,是领了任务和两人套近乎的,自然曲意奉承道:“早就想和二位爷亲近,只是二位须臾不离二老爷左右,一直没得机会。”

“这不机会来了?”帅辉嘿嘿笑道:“还等什么?”

“请上车!”粮长们便簇拥着二人,分乘几辆马车,来到本县最好的杏花楼上,一番觥筹交错、杯盘狼藉、猜令划拳、喧腾酬酢……把这俩小子哄得心花怒放。宴后,郑流又请他俩去县里最好的青楼红翠阁,继续莺莺燕燕、温香软玉、眠花宿柳、乐不思归……比在西衙里挑灯夜读、死记硬背的王大官人,不知要幸福多少倍。

两根牛油大烛,照得书房里亮堂堂,王贤端坐桌前,正在奋笔抄写一篇程文。自从魏老师传授他速成大法后,王贤便坚持背诵范文不辍……闲暇时早晚各背一篇,公务繁忙时也要抽空背上一篇。就连去郑宅镇那天,他都在路上完成了功课。

王贤拿出当年考注会的劲头来,又有科学的记忆方法,倒不觉着多么辛苦。可是他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就忒不可思议了……虽说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但人家也是从小读书,只是没那么用功罢了。王贤却是彻彻底底的零基础,从十七岁才开始读四书、学八股,是不是太晚了点啊?

何况苏老泉一辈子都没考中,后来还是人家实在不忍心,才赏了他个官做……而王贤现在已经是官了,虽然未入流品,但可正常叙迁,以他区区十七岁的年纪,将来升到知府也是有可能的。何苦还要头悬梁、锥刺股,遭这份罪,去挤那独木桥呢?

灵霄盘腿倒坐在官帽椅上,两臂搭在椅背上,歪着头打量王贤,一看就是半个时辰。看得王典史实在受不了,头也不抬道:“我脸上有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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