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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273)

杨士奇便迈一步出班道:“启奏皇上,臣有话说。”

“讲。”朱棣冷声道。

“臣对浙江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因此没资格评论具体案件。”杨士奇沉声道:“但听圣人言‘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则民不敢慢’,依臣愚见,只要皇上赏罚公正,则百官百姓必然心悦诚服。推而广之,如果周新这个钦差处事是公正的,则也不会损害皇上的权威,反倒是保全了皇上的权威。”顿一下道:“对于锦衣卫的许千户,也是如此。”

此言一出,太子党人心中大点其头,不愧是有智者之名的杨士奇,这话说得太有水平了!处处站在皇上的立场上,这样皇帝才能听得进去,而且并不袒护谁,只是讲道理。这样不偏不倚,皇上才不会反感。但显然,周新是站在道理这边的,而锦衣卫不占理,所以归根结底,他还是在为周新说话……

果然,朱棣听了心情缓和了不少。还是杨士奇这种天子近臣,更了解皇帝的心意,这位永乐皇帝最在乎的,除了臣子的忠心之外,就是自己的权威。只有让皇帝觉着,他的权威没受损害,才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朱棣心机深沉似海,做臣子的根本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端倪。只听皇上冷冷道:“朕国政繁忙,今日已经在这个破案子上,耽搁时间太长。今天且到此为止,把这厮押下去,好生看管。”说罢一挥手,早有锦衣旗校给周新上了刑具,押往狱中去了。

“退朝吧。”朱棣一拂袖子,起身龙行虎步离去。

“臣等恭送陛下。”众臣子行礼恭送,待皇帝走后,才各自起身,离开文华殿。

太子行动不便,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上前,扶着他缓缓起身,往殿门挪步。汉王冷冷看着兄长,半晌才蹦出一句:“当心门槛,那个谁,赶紧把太子背过去。”你当他是好心,他是存心出太子的丑,让人看看这大明朝的储君,连一个门槛也迈不过去。

尽管,皇宫的门槛,非一般的高。

第二百四十三章 兄弟

“不用不用。”太子却呵呵笑道:“孤自己走得过去。”说着连搀扶他的太监都不用,自个慢慢移转了身子,背向殿外,一手扶着门框,抬起右脚越过门槛,然后咬着牙,将左脚拖过去,再慢慢站定。

缓缓站直了身子,太子的脸上浮现出细密的汗珠,却依然朝弟弟温和地笑着,“你看,我能行吧。”

“呵呵,大哥还是这样,外柔内刚。”汉王也爽朗笑起来,扶住兄长往外走。

见太子和汉王走在前头,其余人有意识放慢脚步,拉开一段距离。

“兄长今天一言不发。”朱高煦轻声对太子道:“不知道心里对这案子怎么看?”

“依愚兄之间,这其实是两个案子,周新的伪造军令案和锦衣卫许应先案。”朱高炽缓缓道:“确实不应该混为一谈。”

“那兄长为何不跟父皇讲?”

“父皇没有问我,我自然没必要开口,何况黄学士讲的也是这个意思,我就没必要重复了。”朱高炽缓缓道。

“那父皇今日中断御审,是何用意?”朱高煦又问道。

“呵呵,这就不是作儿臣的,可以妄揣的了。”朱高炽笑道:“弟弟,事关锦衣卫和外臣之争,我们还是保持中立的好。”

“中立么?”朱高煦似笑非笑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怎么说,周新都是在兄长手下出事的,你要是不闻不问,不怕寒了那班文臣的心?”

“方才杨士奇说得好,公生明、廉生威,愚兄深以为然。”朱高炽却笑道:“愚兄相信只要公正处之,是不会让人寒心的。”

兄弟俩轻言细语,却句句暗藏机锋,一直走到朱高炽的抬舆前,东宫的太监将太子接过来,弟兄俩才拱手作别。

太子是因为腿脚不好,又是储君,才特赐在紫禁城坐轿,汉王身强力壮,自然没这待遇。他立定望着太子的抬舆远去,才与跟上来的纪纲继续并肩往外走。

“我就说过,这事儿没那么容易。”纪纲身材高大、面容阴鹜,颇有豪雄之姿,与顾盼自雄的汉王走在一起,气势上竟丝毫不输。“跟这帮文官斗嘴皮子,咱们太吃亏。”

“哼,有道是一力降十会。”朱高煦的嘴角闪过一丝阴冷地笑道:“就算他们占尽嘴上便宜,周新的死罪也是板上钉钉!”

“周新自然是死定了,”纪纲闷声道:“但文官们现在是想,拉许应先和浙江千户所给他陪葬!”

“姓许的那王八羔子死不足惜。”朱高煦嘿然道:“从杭州搜刮了六百万两,竟然只孝敬你五十万,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保他作甚?”

“唉,我就算要宰了他,也得过了这关再说。”纪纲苦笑道:“锦衣卫里谁都知道,他是我的人,又是我亲自派出去的,要是保不住他,让我这张脸往哪搁?何况事关浙江千户所的存亡,我放手不得。”

“浙江千户所倒是真不能丢,早听说浙江富甲天下,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朱高煦眼中放光,压低声音道:“以后浙江的收成分我一半,我帮你过去这关。”

“嘿……”纪纲一阵肉痛,但很快神色如常道:“咱们还分你的我的,王爷要是能帮我过去这一关,分你一半又何妨?”

“爽利。”汉王笑道:“我教你一招管保好使……”

“在下洗耳恭听。”纪纲道。

“我问你,周新现在关在哪儿?”汉王淡淡道。

“诏狱啊。”

“诏狱归谁管?”

“我啊。”纪纲指指自己。

“那还不任你摆布?”朱高煦笑道。

“是又怎样?”纪纲苦笑道:“他是钦犯,我也不敢杀人灭口。”

“谁让你杀人灭口来着。”汉王哂笑一声道:“你知道扶苏这个人么?”

“知道。”纪纲心里暗骂,我好歹也是个秀才出身,你个武夫竟跟我掉书袋。面上却笑道:“他不是秦始皇的太子么。”

“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朱高煦问道。

“好像秦始皇在出巡途中驾崩后,赵高伪造诏书,让胡亥登基。又怕扶苏不服,便秘不发丧,派使者去见扶苏,谎称秦始皇的圣旨,指责他为人不孝、意欲谋权夺位,令扶苏自裁。”纪纲虽然现在也是武人,但肚子里的墨水并不少。

“对吧。”朱高煦笑道:“你照方抓药就是。”

“不是说了,我可不敢逼他自尽。”纪纲无奈道。

“他又不是太子,逼他自尽有啥用。”朱高煦阴声道:“你变通一下,想法骗他写个能激怒皇上的东西,不就一了百了么。”

“呃……”纪纲这下明白了,好一招无中生有!不禁深深看一眼朱高煦,心说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阴险了?不禁暗暗摇头,目光又转向汉王身后的赵王,暗道,八成是这小子的主意。

“我的主意怎么样?”汉王笑问道。

“高,实在是高,就听王爷的。”纪纲忙点头道:“我这就回去想想,具体该怎么个办法。”说话间,出了奉天门,手下牵马过来,纪纲朝汉王和赵王抱抱拳,便翻身上马而去。

“二哥,咱们也回去吧。”赵王亲手打开车门,笑容温和道。

“嗯。”朱高煦点点头,一猫腰,坐上马车。

朱棣三个儿子,太子、汉王和赵王,都是他和已故的徐皇后所出,老二汉王极类乃父,老三赵王却像极了母亲,生得眉目秀美,气质高雅,又饱读诗书,聪颖过人,自然也深得朱棣喜爱。而且汉王和赵王关系极好,退朝时都是同乘一车。

这辆马车是皇帝赐给赵王的,车壁上是厚厚的蒙皮,既美观又可以防箭,而且还能隔音。宽大的车厢里,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设着两把舒适的软椅,一个小小的书橱。甚至还有个冰桶,既可以让车厢里比外面凉爽,又能镇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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