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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300)

“计将安出?”朱瞻基问道。

“无它,巧妙严格的训练尔。”王贤沉声道:“我们从两方面下功夫,一个是巧,一个是严,把列阵行阵时的每个环节拆解开来,找到最正确的动作,让士兵反复训练,合格了,再进行下一个环节。完成分解训练之后,再串联起来训练,直到每个参加阅兵的士兵,都能在号令下,一丝不差地完成全部动作,整个军队的军容风貌,肯定不会差。”

“这倒是新鲜。”朱瞻基想一想道:“虽然在大阅前,各军都会卖力训练,但从没这样细致训练过。”说着眼前放光道:“说不定真有戏!”

“那种从头到尾都是全军一起列队的方法,需要磨合的时间太长,而且对士兵的素质提升不大。我们这样不仅见效快,而且对幼军士兵完成由民到兵的转变,会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王贤道:“但要做到这一点,需要从殿下到军官到士卒,全都以最高的热情、最严苛的要求投入进来,才有可能创造奇迹。”

“我当然会全力以赴,”朱瞻基黝黑的面庞上,闪着激动的油汗道:“你知道这只军队对我意味着什么!”

“知道!”王贤点头道:“那么就斗胆请殿下,接下来两个月不打折扣地按要求来!”

“没问题,你让我干啥我干啥。”朱瞻基重重点头,打包票道。

“另外,还得做好晒褪三层皮的准备。”王贤不能在他面前显得太强势,又开玩笑道。

“好在我不怕被晒黑。”朱瞻基兴奋地笑道。

“那倒是……”王贤不禁笑了,原来生得黑还有这好处。两人正在说话,便见担任值日官的周勇跑过来,单膝跪在高台下,大声禀报道:“殿下,军师,阳武侯爷来了!”

“哦?”朱瞻基和王贤都面色一紧,前者问道:“在哪?”

“在营门外。”周勇道。

“为什么不进来?”朱瞻基皱眉道:“莫非等我亲自出迎?”虽然于情于理,他都该亲自迎一下,但对方架子太大,太孙殿下自然不舒服。

“不是。”周勇看看王贤,声音变小道:“是军师有令,不能擅自放人进入军营。”

“阳武侯是一般人么?”朱瞻基又转而忐忑道:“还不赶紧有请?哦不,还是我亲自迎一下吧!”

“殿下少安毋躁,”王贤却劝道:“军营有军营的规矩,当初汉文帝视察细柳营,不也得先通禀么?他阳武侯虽然是都督,却管不着我们幼军。你出迎也就罢了,最好不要把姿态摆得太低,那样会让我们很被动的。”

朱瞻基闻弦歌而知雅意,站住脚道:“你是说,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那倒不至于,但‘夜猫子进宅——好事不来’是一定的。”王贤不担心别的,就担心那些活宝纨绔,又被薛侯爷塞回来。他只能寄期望于朱瞻基了:“殿下千万不要松口啊,好容易才把那些活宝撵出军营,要是再把他们弄回来,九月的阅兵就彻底没戏了!”

“晓得了。”朱瞻基点头道:“我尽量不答应这一条。”

王贤近阶段都要卧床‘养伤’,自然不用陪朱瞻基出迎。太孙殿下便自个下了高台,也不骑马坐轿,撒腿往营门跑去。

六月的京城又闷又热,饶是朱瞻基内功深厚,一路跑到营门,还是累出一身白毛汗。但他是故意的,就像周公吐脯、曹公倒屣,要表达的就是这份诚意。

“啊,薛伯伯怎么亲自来了,侄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远远的朱瞻基就朝一个身穿蟒袍,面色古铜、狮鼻阔口、满面虬髯的魁梧大汉抱拳行礼,又呵斥门卫道:“你们眼都瞎了么,还不快放侯爷进来!”

那阳武侯倒也不怠慢,朝朱瞻基深深施礼道:“臣薛禄拜见太孙殿下。”

朱瞻基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扶住他道:“伯伯休要折杀侄儿!”

“殿下切莫如此,礼不可废。”薛禄坚持着行完礼,又单膝跪下道:“臣来向殿下请罪了!”

“伯伯何罪之有?”朱瞻基一脸迷糊道。

“我那两个不肖子……”薛禄满面羞愧道:“原以为他俩自幼习武,熟读兵书,能助殿下一臂之力,谁知道他俩竟喝酒闹事、顶撞殿下,险些坏了殿下的大事……”

“说到此事,侄儿迫于无奈,打了两位世兄,实在是愧疚得很。”朱瞻基也一脸歉疚道:“早就想跟伯伯致歉,只怕伯伯不肯原谅,这才一直不敢登门。”

“殿下哪里话,我怎么会怪你呢?”薛禄一脸感激道:“我只能说,打得好,打得好啊!”

第二百六十七章 退让

靖难功臣中,以张玉、朱能及薛禄三人为最,前两者已经去世,薛禄就成了三大功臣中硕果仅存的一位,那是货真价实的位高权重、劳苦功高,朱瞻基虽然是太孙,在他面前也得乖乖叫一声‘伯伯’。

而且当初幼军中急缺武将,勋贵将门在汉王的压力下,纷纷与朱瞻基划清界限,只有他让自己的两个儿子投效太孙,可谓雪中送炭,然而朱瞻基却把薛勋和薛桓打得皮开肉绽,被抬回了阳武侯府,实在是愧对这位‘薛伯伯’。

朱瞻基本以为薛禄是来兴师问罪,谁知对方却说‘打得好’,不禁一阵错愕,不知这是讽刺还是实话。

“喔呵呵……”看到太孙吃惊的表情,薛禄拢着胡子笑道:“我是真心实意感谢殿下,那两个孽障从小就不学好,打着老子的旗号到处惹事生分,我要管教,每每被老娘拦着,早就想有人能替我管教管教了。”

“惭愧,”朱瞻基闻言脸热道:“我哪有资格管教二位世兄。”

“殿下面前,他们是臣,受你管教、天经地义。”薛禄说着一挥手,拄着拐的薛家兄弟,出现在朱瞻基眼前。薛禄黑着脸呵斥道:“还不快给殿下赔罪!”

薛家兄弟垂头丧气地朝朱瞻基抱拳行礼,瓮声瓮气道:“殿下,我们错了,保证下不为例……”

“呵呵,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朱瞻基干笑道。

“这么说,殿下是原谅他俩了?”薛禄笑呵呵问道。

“我从没怪罪过二位世兄,”朱瞻基只好道:“惩罚他们不过是出于军法,本心上是很难过的。”

“听到了么,殿下是多么的宽宏大量,”薛禄瞪着俩儿子道:“你俩以后给殿下好好带兵,要是再敢乱来,我打断你们的狗腿!”说着赶苍蝇似的挥挥手道:“滚进去吧,别碍着老子和殿下说话!”

“这……”朱瞻基忙拦阻道:“二位世兄的伤还没好,还是回家调养的好,可千万别落下毛病,那我可就罪过大了。”

“多谢殿下好意,但我薛老六的儿子没那么娇气。”薛禄原先叫薛六,跟朱重八一样,大富大贵以后才改了名。他对太孙殿下讲起了自己的光辉历史:“想当年皇上起兵靖难时,我还是个大头兵,跟着皇上南征北战,身上受的伤数都数不过来……在单家桥,我肠子都被捅了出来,又用手塞进去,然后用战裙胡乱缠上,依然杀敌数人、突出重围。之后一天没歇,就跟着皇上南下了!比起老子来,他们这点伤算什么?老子撑得住,他们也没问题!”

阳武侯看似粗豪,但话里藏针,我可是为你家的江山出过大力、受过大伤的,你好意思不给我这个面子?

朱瞻基的确没法说不,只好同意道:“那二位世兄千万照顾好自己,感觉不舒服就说。”

薛家兄弟诺诺应下,再次向殿下行礼,拄着拐杖进了营。

朱瞻基不禁暗暗一叹,这怎么跟王贤交代?出神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还和薛禄站在营门口呢,忙相请道:“薛伯伯快请进来吃茶。”

“看殿下这儿挺忙的,我就不添乱了。”薛禄摇摇头,低声道:“不过有几句不中听的话,不知道殿下想不想听。”

“自然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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