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官人(461)

“原先的藩台大人,每天都过这样的日子么?”王贤仰着头,靠在椅背上,觉着这样子很傻,只好随意问道。

“奴婢不知,”侍女轻轻摇头道:“奴婢等人也是前天才来的。”

“你们原先在哪?”

“原先在晋王府教习处。”侍女老老实实回答道。

“你见过晋王么?”

“没有。”侍女摇头道,她显然不是多话的女子,也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后天训练的。

“听口音,你是吴地的女子?”王贤只好换个轻松的问题。

“奴婢祖籍苏州。”侍女轻声道。

“苏州是个好地方啊,我岳母家就在那里。”王贤道。

“奴婢不记得苏州什么样子了……”俏侍女神情一黯。

王贤并不奇怪道:“可是洪武赶散,背井离乡?”太祖皇帝因为深恨吴中百姓支持他统一天下的劲敌张士诚,洪武初年,对吴中百姓采取惩罚性的移民措施,将其大量迁到淮安、扬州、京师、凤阳等地,称为‘洪武赶散。’

“不是,”侍女摇摇头道:“是十来年前,永乐皇帝下的旨,迁了苏州几万户百姓到北京……”

“哦。”王贤叹口气,苏州人在国初实在太惨了,两代皇帝都对他们下狠手。如果说洪武皇帝还是为了报复,那永乐皇帝就是赤裸裸的因为他们的富有和人烟稠密了。

几百年后的人,可能觉着从苏州户口变成北京户口,是很美的一件事。可在当时的苏州人眼里,北京那可是苦寒之地啊!而且两地相距两千多里,一路上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家道中落?不用问,这侍女的身上,定有这样一个心酸的故事。

哀伤的气氛,让王贤的心不再躁动,鼻血也止住了,他对那侍女笑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嫣儿。”俏侍女早就意识到自己失态,已经调整过来,恭声道。

“去吧,我要睡了。”王贤点点头,脱鞋上床。

“奴婢就在外头,大人唤一声就来。”叫嫣儿的侍女为他掖好被角,熄了灯,退到外间。

温暖如春的屋里黑暗下来,躺在舒适豪华的千工床上,身上盖着喷香柔软的被褥,王贤却失眠了……因为外头响起苦苦压抑的女子呻吟声,细若箫管,断断续续,却更加撩人春意……

第二天早晨起床,嫣儿进来伺候王贤穿衣,王贤自然是要自己来的,万一被看到了黏糊糊的内裤,可就糗大了。他还不忘看看嫣儿,见她啥事儿没有,便放下心来。嫣儿的脸却红到耳根,她昨晚整晚上春梦连连,把个床单都打湿了,大人指定是听到了……

“咳咳。”王贤挪开目光,暗叹一声,便让她把管家叫来。

那周管家很快就来了,行礼之后见王贤自己拿着块毛巾,在白云铜面盆前洗脸,登时着急道:“你们就这么服侍大人?!”一着急声音尖细,竟跟个死太监似的。

嫣儿无奈地刚要回话,王贤却先道:“别管她们,这是本官的要求。”说着把毛巾丢给那周管家道:“叫你来也是为这事儿,把这些姑娘们都带走,还有屋里的这些摆设,都给我撤了,我消受不起。”

“大人这话说的,”周管家赔笑道:“这是我们藩台大人的一片心意。”

“好意我心领了,”王贤一摆手道:“我自会和藩台大人说去,你照做就是。”

“这……”周管家一脸为难,还没见过这样当官的呢。

“去。”王贤眉头微皱道:“不然本官就搬出这里。”

“那好吧……”周管家才体会到嫣儿她们的无奈,“不过总得留几个伺候的吧,大人身边都是男人,难免粗枝大叶。”

“本官连大漠都睡过,还有比那更粗的么?”王贤却坚决不理睬,开什么玩笑,谁知道这里头多少奸细?

周管家无可奈何,只好一面应下,一面赶忙知会知府大人,贺知府急匆匆赶来时,王贤的屋里已经是四壁空空,只剩下桌椅书案这些必备的家具。

“哎呀呀,仲德老弟这又是何必呢?”贺知府忙劝道:“都是藩台大人一片心意,你干嘛不享受?”

“藩台一片好意,下官心领了,然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贤正色道:“昔日文正公食粥心安,下官不肖,亦深以为然。”他身后立着的周勇和二黑,都听傻眼了,心说乖乖隆地洞,大人这阵子山西老陈醋吃多了,怎么这么酸了?

贺知府一听,心里却暗暗无奈,本以为这钦差是个武官,又年轻,哪有不好财色的?这才一路上尽心安排,务必让他乐不思蜀。哪知这货竟是个读书读坏脑子的书生?!

他这才想起王贤的武官身份之外,还有个举人的头衔!

王贤要的就是这效果,昨晚他想了一夜,对方不停给自己戴高帽,送好处,自然是有所图谋。有道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后面还怎么查案?而且对方上奏一本,弹劾自己生活如何奢靡,那喜好简朴的永乐皇帝,肯定要大怒的。

想来想去,还是以一副道学面孔对人比较好,毕竟书呆子不领情那是应该的,谁也不会跟读书读坏脑壳的家伙一般见识……

贺知府暗道藩台大人表错了情,面上还要大赞道:“仲德不愧是我辈楷模。”

“不敢不敢。”王贤不咸不淡道,这就算把对方之前的奉承揭过去了。

第四百一十章 神鬼变天

短暂的沉默后,贺知府调整好心情,笑问道:“上差,昨晚睡得如何?”

“不好,几乎失眠。”王贤指指自己眼里的血丝道。

“是呀。钦差的担子那么重,睡不着也是情理之中。”贺知府笑了,“其实下官也没睡好。”

“那倒不是,就是床太软不习惯,”王贤板着脸道:“我后来让人把褥子都去了,才睡踏实。”

“咳……”贺知府无奈地笑笑,暗骂道,你个贱人!

“知府大人,”王贤正色道:“酒也喝了,觉也睡了,咱们该办正事儿了吧?”

“那是那是,皇命要紧么。”贺知府干笑两声道:“不知上差想怎么查,本府一定竭诚配合?”

“贺知府想本官怎么查?”王贤反问一句,静静望着他。

“当然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贺知府正色道:“朝廷的军粮运到山西,却始终没有运出山西,这是事实,谁也没法抵赖。”顿一下道:“其实我们山西的官员,也从没想过要抵赖,因为军粮迟运,差点害了皇上的大军,这罪责之大,让我们这些地方官战战兢兢、痛心疾首,早就盼着来个钦差,查他个明白,还我们个清白了!”说着一脸正气道:“当然,如果最后确定谁有罪,也绝不要姑息,就算是落到本官头上,上差也只管直奏就是!”

“府台大人高风亮节,实乃下官之楷模,有你这份态度,相信很快就会查清楚的。”王贤恭维两句,顿一下道:“择日不如撞日,大人身为太原知府,又是转运委员,自然对军粮转运的情况十分了解,还请为下官先简单介绍一二。”

“好的。”贺知府心里暗笑这个棒槌,以为这是聊天呢?面上却一脸严肃,装模作样地整理下思绪,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是这样的,去年七月间,山东、河南、河北、甘肃、陕西、湖广之粮陆续运到我省,在太原转运。当时的转运大臣,自然是我们藩台大人,下官不才,忝为转运委员。军粮转运关系到皇上和大军的安危,就是天大的事也不能耽误,这是藩台大人和下官的共识……”

王贤耐着性子听他扯了一串官腔,终于听到关键的地方:

“所以粮食一到,我们就立马组织发运,都司衙门也派了大军护送到大同,到了大同之后,改为由大同镇派兵护送往宣府。然而从大同到宣府山川连绵,只有一条驿路可行,结果路过广灵县时,反贼刘子进竟狗胆包天,率军前来偷袭。贼子仗着人多势众,又占了地利,竟把官军打退,夺了我们的粮草……”贺知府说到这,脸上尽是沉痛之色。

上一篇:一品江山 下一篇: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