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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493)

闲云心说我连人毛都没见着,不过好在他也是武当山嫡传子弟,打太极那是看家本事,含糊应道:“知道太多死得早,你没必要什么都问清楚。”

“是我多嘴了。”杨荣深以为然道:“信我已经看完了,钦差大人为救大殿下,居然以身犯险,令末将感佩莫名,岂敢犹豫退缩?当奉钦差之命,相机行事,放大殿下逃出生天!”他嘴上说这么漂亮,其实不过是被王贤信里的内容吓到的……王贤告诉他,七殿下如今已经被晋王软禁,死于非命的可能性非常大,到时候他闺女成了寡妇还在其次,整个杨家都要受到牵累,成为晋王清洗的对象。

王贤建立在大量情报基础上的分析相当到位,一下就打开了杨荣的心防。对王贤的话,杨荣完全认同……其实打女婿被软禁那天起,他就生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的念头,只是一来不知该如何发力,二来也担心失败的后果太严重……现在感觉有了太子在背后撑腰,他自然和王贤一拍即合,决定赌一把未来!

不过还不知道晋王的具体计划,也就没法拿出对策,杨荣就让闲云扮成亲兵,跟他一起出征,以便随时传递消息。这些日子,闲云少爷一直藏在杨荣身边,虽然他平时也是足不出户、整天打坐,但王贤和吴为身处险境、生死未卜,这让面冷心热的闲云少爷十分煎熬,这种心境下,他根本不敢打坐练功,搬运周天,那样肯定会走火入魔的……

日盼夜盼,终于等到杨荣召见,闲云少爷马上来到他面前,却一言不发,只是定定望着杨荣。

“我有个方略。”杨荣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走到大案后坐下道:“分三步走。”

闲云如标枪般挺立,默默听他说道:“第一步,我这里有两份度牒,可以帮他们混入五台县城。”说着打开个黑木小匣,从里面抽出了两本青面的册子道:“这是我给自己准备的,本打算我那女婿一倒,我就和儿子弃官不做,遁入空门,以求苟活。”

闲云接过来看一下,果然是礼部僧录司下发的度牒,上头还有王贤的和尚师傅姚广孝的签章呢!这可是值钱的好东西……在大明朝,当和尚并非万念俱空时的选择,而是一种仅次于当官的人生出路。当上和尚可以不用干活,光念念经、打打坐,就有善男信女供养,且寺庙还大都广有田产,一般大地主也比不了……地主的田产还要交税,本人还得承担赋役,而这些赋税统统跟和尚没半毛钱关系!

总之当上和尚就是脱离了对国家的义务,只享受各种好处,所以杨荣所谓的退路,其实是蛮不错的选择……言归正传,闲云将两份度牒收入怀中,道:“还得再给两张。”

“你以为这是宝钞么?要多少有多少?”杨荣登时暴跳如雷道:“朝廷对度牒控制得多严你知道么?我也是费了牛劲,才弄到这两张的,你却还不知足!”

“……”闲云听他咆哮完,揩了下飞溅到脸上的唾沫,奇怪道:“这个很难弄么?我家里都是一摞一摞的。”

“胡说八道,你以为你爷爷是姚广孝啊!”杨荣哂笑道。

“我爷爷不姓姚,姓孙,道号玄虚子。”闲云淡淡道。

“玄虚子……”杨荣险些再喷一口血,这小子竟然是孙碧云的孙子。他擦擦嘴角,幽幽道:“找你爷爷要去……”

“我爷爷在武当山呢。”闲云耸耸肩膀道。

“那就少废话,”杨荣大翻白眼道:“就这两张,爱要不要!”

“真小气。”闲云少爷皱眉道。

“不要,滚!”杨荣的一口老血,终究还是不可遏制地喷了出来。

“好了,讲第二步吧。”脱线的闲云少爷,却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有多气人,只觉着这老倌的表情,未免也太丰富了点吧!

“第二步,咳咳……”杨荣擦擦嘴,想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思维道:“进县城之后,他们先潜伏下来,等我有从城里运粮的机会,便把他们偷偷夹带出来。”顿一下道:“然后是第三步,我的部署会进行例行调动,但实际上是为他们让出一条道,放他们逃出生天……”

“好。”闲云听了,觉着没什么问题,便颔首道:“那我走了。”

“我让人送你。”杨荣道。

“不用。”闲云少爷摇摇头,闪身便消失在杨指挥的视线中。

杨荣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好半天才咂咂嘴道:“好俊的功夫……”

离开大营老远,来到一片树林里,闲云少爷才站住脚,抿嘴打了个呼哨,一个黑衣人便从树上跳了下来,作揖道:“少爷。”说着摘下了蒙面巾,是那牛鼻子横云子……这哥几个作为闲云少爷的贴身保镖,自然也跟着来到了山西,只是在王贤的授意下,他们一直躲在暗处,与在明处的众人暗中呼应罢了。

“大人他们几个,现在哪里?”闲云沉声问道。

“大人他们上了五台山,”横云子禀报道:“躲在一间喇嘛寺里。”

“哦?”闲云有些吃惊道:“也太大胆了吧?”

“他们有伤号,不这样不行,”横云子道:“吴大人说,要想让刘子进跟咱们合作,就必须让张五好起来……而张五的伤情,需要安顿下来才能好转。”

第四百三十九章 假行僧

烈烈寒风起佛国,惨惨飞云也难浮。

五台县以五台山而得名,五台山是赫赫有名的佛家圣地。

只是佛法无边,也无法阻挡暴风雪的侵袭,北风呼啸着卷着雪沫,将鳞次栉比的山寺掩盖,也掩盖了山寺的晚钟声……

此刻,正是僧人们作晚课的时候,各家寺庙的僧人,都聚集在大殿里虔诚诵经,寺院的别处一点人声都没有。两个乞丐般的身影,却悄然逾墙而入,先进僧人的禅房,顺走了数套僧衣僧鞋;又去伙房,掀开热腾腾的蒸笼,拿起僧人们预备晚餐的馒头,也不管烫不烫,便狼吞虎咽起来。两人还一边吃,一边打开刚偷到的褡裢,往里头装满了馒头。

“有人来了。”这时一个女声响起,竟然还有望风的。

两人把馒头使劲塞到嘴里,顾不上把蒸笼盖好,就背起褡裢钻窗出去,跟那女子一道越墙逃窜。身后响起僧人的咒骂声:‘哪来的蟊贼,敢偷佛爷的晚饭?’

‘呜呀呀,抓贼呀!我的裤衩都被偷了……’

声音很快湮没在风雪声中,富足的僧人们也不可能真为了几件衣裳、一笼干粮顶风冒雪地出去抓贼……

三个偷儿特意兜了个圈子,来到五台山下的一处废砖窑里……山上建了那么多寺庙,山下的砖窑自然不在少数,有些仍在使用,有些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塌陷废弃了。三人进到的砖窑,就是这么个情况,不过从仅可容人的通道钻进去,竟看到窑洞深处有火光跳动,暖和了整个洞穴。

“有吃的了!”为首的偷儿一开口,居然是王贤的声音。他把褡裢往地上一扔,雪白的馍馍便滚落出来。

“钦差大人当贼,史书上也会记下这笔吧。”倚在火堆边的宋将军揶揄道。

“没你的馍吃了!”跟在王贤后面进来的顾小怜,狠狠瞪他一眼道。若非听声音,根本看不出这满面黑灰的女子,有着倾国倾城的容姿。

宋将军忙噤声,捡起个馍,用袖子擦擦土,吃了几口,泪珠就下来了,哽咽道:“终于又吃到人吃的东西了……”

“感情你前几天吃的都是狗吃的?”王贤笑骂一句,拿起个馍馍大口啃起来道。

“狗都不吃!”宋将军表情夸张道:“这些天咱们吃的什么?草根、松子、田鼠、虫卵,谁家养的狗吃这个?!”

“狗都不吃,就数你吃得多!”顾小怜剜他一眼道:“白面馍馍还堵不住你这张嘴?”不过心里也不胜欷歔,这些天真是艰难啊,到今天才第一次生火,第一次吃上干粮,之前为了防止暴露行踪,哪敢见一点火光?更别说弄熟食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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