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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565)

那些锦衣卫不光搜查尸首,还来大车边上,将商号挨个查看一遍,待看到王贤时,那个锦衣卫总旗冷声道:“你怀里是什么人。”王贤眉头紧紧一皱,刚要去摸怀里的锦衣卫腰牌抖一抖,却听一声怒喝道:“混账东西,你敢跟镇抚大人如此说话!”

那总旗登时变了脸色,镇抚这官职虽不算太高,却是锦衣卫独有的——锦衣卫南北镇抚司二位镇抚大人,分别是庞瑛和朱六爷,什么时候又冒出这么一位土鳖似的镇抚大人来?

要是让王贤知道这小子如此腹诽自己,肯定要暴跳如雷,奶奶的,就算以貌取人,也不能在老子刚从火场逃生出来的时候取吧?

不过那总旗还是深信不疑,因为说话的乃是北镇抚司的镇抚大人,朱六爷!

总旗忙不迭跪下请罪,王贤淡淡道:“不过是个闲职罢了,你去忙公务吧。”倒是出奇的客气。待那总旗一走,王贤看看朱六爷,也不起身,面无表情道:“多谢六爷解围。”两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之间恩怨可多了去了,那何常就是朱六爷从死牢里李代桃僵弄出来的,换了个身份回乡报仇,却被王贤直接弄死了。这往后深感被扫了面子的朱六爷,便一直想把王贤也弄死出气,先是让锦衣卫浙江千户所抓了他,后来王贤第一次进京,朱六爷又想抓他,但看到姚广孝的那串菩提念珠才作罢。

王贤看着朱六爷,对方也在看着他,朱六爷万万想不到,当年在自己眼里,如蝼蚁般的小人物,竟在短短数年之间,便跟自己平起平坐了。虽然很大原因是王贤成了姚广孝的弟子,但这小子本身也邪乎着呢……尽管后来都督大人的那帮爪牙跟王贤过招时,他都是在冷眼旁观,却也忍不住为这小子绝处逢生的本事击节叫好。

有本事的人只佩服有本事的人,虽然朱六爷跟王贤是敌对状态,却不妨碍他欣赏这小子。王贤不起身他也不生气道:“想不到老弟也落在这一场中,不过老弟鸿运当头,果然毫发无伤。”

王贤对朱六爷自然恨得牙根痒痒,但他现在已经修炼到口蜜腹剑的程度,淡淡一笑道:“能得六爷关怀,在下真是受宠若惊。”他这样说,即表示自己没忘了梁子,又没有关闭和解的大门,其实等于什么都没说。

“呵呵,”朱六在王贤身边坐下,笑道:“你我现在是一个衙门的同僚了,关心一下也是应当的。”按说朱六应该四十五六了,但练武之人不显年纪,他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多岁,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一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美髯,不怒自威的样子,一看就是手掌重权、久居上位者。这样的人和你称兄道弟,很难不令人生出受宠若惊之感。

“呵呵,六爷见笑了,我这个锦衣卫镇抚可是个虚职。”王贤自嘲地笑笑道。

“老弟才是说笑,我大明朝从没有虚职的镇抚。”朱六爷面色怪异地看他一眼道:“我这个镇抚要干到头了,八成就是老弟接班吧。”

“开什么玩笑。”王贤失笑道:“纪都督能把北镇抚司交给我?!”

“呵呵……”朱六爷也不跟他争辩,只是淡淡说一声道:“锦衣卫,终究还是天子的亲军。”说着便打住话头道:“这天寒地冻的,老弟还在这儿做甚?”

“我倒是想回去。”王贤看看栅门处依然汹涌的人潮,无奈道。

“这有何难?”朱六爷哈哈一笑,吩咐左右道:“派辆车,送镇抚大人伉俪回府。”

“喏。”手下应一声,很快找了辆马车,请王贤两口子上车,王贤见再待下去,妻子就要冻出病来了,便也不推辞,扶着她上了马车。车门一关,十几名锦衣卫便在头前开路,来到栅门前。见是锦衣卫,官差压根拦都不敢拦,乖乖去打开栅门。

趁着栅门还没打开,一名锦衣卫总旗对外头想要趁机闯入的民众阴恻恻道:“擅闯者,全都下诏狱!”就这一声,便吓得外头民众噤若寒蝉,乖乖让开一条去路,待栅门开了,锦衣卫便护着马车扬长而去。

没办法,锦衣卫诏狱的凶名实在太盛,京师百姓大都是从小被锦衣卫的故事吓大的……

王贤家离着御前街很近,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府门前,一看到王贤从车上下来,府上的门卫便激动起来,也顾不上上前请安了,转身就朝院子里大喊大叫道:“大官人和二少奶奶回来了!”

此是已是午夜,院子里却到处亮着灯,闻言老娘、银铃、侯氏、玉麝,一股脑全蹿出来,显然都还没睡呢。一看到小两口全须全尾回来,侯氏使劲拍腿,一脸庆幸道:“谢天谢地,二叔你两口子可算回来了,可把咱们给担心坏了。”

“你瞎担心个屁,”老娘却翻翻眼皮道:“我儿子是天上星宿下凡,有神仙保佑的!”

“娘,还说大嫂呢。”银铃已经出落成大姑娘,再不能跟小时候那样黏在王贤身上,不过看她一脸洋溢的笑容,就知道她此刻的欢喜:“不知是谁把周大哥、吴大哥、孙大哥他们几位叫来,让他们帮着出去找人的!”

“啊,他们去找我了?”王贤奇怪道:“我怎么没见到他们?”不过一想,在这京城非比太原,吴为他们找自己也得规规矩矩,不然惹出麻烦来,随便一尊神就能让自己吃不消。至少现在,有资格在京城嚣张的几伙人里,并不包括他王大人及其贵属下。

“灵霄也出去了,还有爹和大哥。”银铃道:“他俩非得也跟着去找,净添乱。”

王贤听了心中却暖洋洋的,命人赶紧去把他们寻回来。好在去得及时,要不闲云二黑等人非得跟不让他们进去栅门的应天府兵打起来。

待听说王贤好端端回府了,本来火气很大的众兄弟登时鸟兽四散,很多人正在家中跟媳妇战到半酣呢,有道是久别胜新婚,弟兄们还赶着回去二婚呢。

待王兴业和王贵,还有闲云灵霄回府时,王贤已经洗刷干净,换上老娘给做的过年新衣裳,朝老爹老娘磕头道:“爹娘,孩儿给你们拜个晚年,祝二老福寿安康、泰然自若。”

当儿子的不给父母磕头拜年,这还叫过年么?

“好好。”王兴业深深望着儿子,那张总是老不正经的脸上,此刻已经笑开了花:“我儿子回来了!咱们老王家终于团聚了!”

第五百零三章 王父刺字

昨夜一家人见面,天已经很晚了,说了会儿话便该各回各房睡觉,老爹却非拉住王贤,要他今夜陪自己睡。这一决定不仅让王贤十分郁闷,连老娘和银铃等人都看不下去了,‘死老头子,什么话不能白天说?非得打扰人家小两口团聚?’

“女流之辈懂什么?”向来耙耳朵的老爹,却吹胡子瞪眼起来,王贤虽然很想安慰惊魂未定的妻子,但看父亲这样,就知道他肯定有什么事儿。便嘱咐银铃和灵霄今儿陪着林清儿,自己和父亲到书房去了。

到了书房,老爹亲手泡了浓茶,王贤不解道:“爹不打算睡觉了么?”

“不睡了,有个事儿没干,睡觉都不踏实。”王兴业从抽屉里拿出个木匣子,下令道:“你到床上趴下,然后扒了上衣。”

王贤瞅一眼那匣子里头,笑道:“爹什么时候学会针灸了?”

“针灸个屁。”王兴业眯着眼道:“老子要给你刺字!”

“刺字?”王贤瞪大眼道:“为啥?”

“你心里不担心么?”王兴业一边调配着匣子里的药粉,一边眯着眼道:“反正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

“你现在是大人物了,按说你爹我那点在衙门厮混的经验,已经教不了你……”王兴业有些欷歔道。

“瞧爹说的,您过的桥,比我走的路多,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王贤忙恭维道。

“放屁,你当我是咸菜呢!”王兴业大翻白眼道:“不过你爹我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我觉着你现在,跟《三国》上的杨德祖有点像。”王老爹的谋略水平,全来自罗老师的三国。十几年来反复看,早就能活学活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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