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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571)

其实等圣旨下来再去应天府衙更妥当,但时间实在太紧迫,王贤根本不能等着走完程序。不然等拿到旨意,估计三天时间就过去了……硬着头皮来到府衙前,王贤让人拿着他新写的名刺去通名。应天府的官差一看,名刺上写着‘钦命北镇抚司镇抚王’,不禁吓了一跳,竟然是北镇抚司的头子来了!但转念一想,北镇抚司的头子不是朱六爷么?什么时候冒出个王镇抚来?不过他们还算知道好歹,见王贤身上穿着四品武官服色,赶忙进去通禀,又请他在门房吃茶等候。

不一会儿,便有一名五品文官迎出来,说府尹大人有请。应天府是大明首都,府尹的级别是正三品,远高于普通知府那样的正四品,地位更是远高于后者,且历任府尹皆是天子心腹之臣。现在的应天府尹薛正言,便是永乐皇帝非常信任的大臣,也是出了名的不结党,美其名曰‘孤臣’。

现在这位四十开外,面容清癯的孤臣,便站在客厅门口,含笑朝王贤点头,请他进去就座,上茶后,王贤笑道:“还以为大人会觉着我是冒充的,把在下抓起来呢。”

“王大人这样的身份,岂有冒充的道理。”薛正言淡淡一笑道:“想必大人是奉了皇命,前来查问昨夜的失火案吧。”

“府尹大人真是料事如神。”王贤轻松一计马屁,他发现自己还真有变色龙的潜质,没怎么费劲儿,就从山西的活土匪,转换成了虚伪礼貌的京官。

“谬赞,下官不过是恰巧看见大人进宫罢了。”薛正言却诚实道:“大人来得这么急,应该是皇上限期破案吧。”

“是。”这坦诚锐利的薛正言,竟让王贤感到不小的压力。这压力与晋王给他的相当,是张春也未曾让他感受到的。

“那要多谢大人了,”薛正言笑笑道:“下官可以交出这副担子。”

“还请薛公多担待,”王贤诚恳道:“下官连镇抚司的门都没摸到,圣上限期三日破案,没有薛公鼎力相助,下官是万万办不到的。”

“呵呵……”对应天府尹来说,最头痛的便是北镇抚司,因为这个衙门的权责,实际与应天府颇有重合,又有独立逮捕审判的权力,是以时常侵凌应天府。现在王贤竟有求于应天府,薛正言也乐得做个人情,对王贤笑道:“大人既然这样说,应天府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多谢薛公,下官来日必有厚报。”王贤抱拳道。

“分内之事,无须客气。”薛正言笑笑道,心说举人出身的就是不一样,比朱六好打交道得多。只是不知异日见了王贤活土匪的一面,他会不会还有这样的感言。

“请问薛公,昨夜今晨对火场勘探过了么?”王贤问道。

“自然要先详加勘察,才能加以清理。”薛正言道:“若非火场在午门前,也不会清理得如此仓促。”

王贤听他话里有话,微微皱眉道:“薛公先说详加勘察,又说清理得仓促,是不是说发现了什么疑点?”

第五百零八章 疑点

“呵呵,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薛正言点点头道:“昨夜的火灾,看起来应该是灯山过于密集,被烟花引燃后,又正好起风,火借风势,一下蔓延开来。”说着笑笑道:“如果大人只是想交差,可以就此打住了。”

王贤知道他是在挤对自己,笑一笑问道:“那么请问疑点何在?”

“疑点在于,大部分灯山在过火后框架仍在。但有一家的灯山却烧成了灰烬。”薛正言缓缓道:“让人很是奇怪,里面是不是加了什么玩意儿?”

“什么玩意儿?”王贤神情一紧道。

“烧得实在干净,一时什么也找不到。”薛正言道:“待要细查时,宫里催着赶紧清理火场,下官只好作罢。”说着笑笑道:“不过我命人将其灰烬单独盛放,运了回来。”

“薛公心细如发。”王贤赞道:“可发现有什么东西?”

“有,一些白色的粉末,待会儿拿给大人看。”薛正言道:“据下官一点微不足道的经验看,应该是硫磺火硝之类燃烧后的残留物。”

“灯山应该用不到硫磺、火硝吧?”王贤神色一凛道。

“至少下官没听说过。”薛正言道。

“这家灯山的主人是?”王贤问道:“各家灯山应该在应天府有备案吧。”

“有,也查过了,是一家朝鲜商人的灯山。”薛正言点头道。朝鲜是对大明朝最恭顺的属国,与大明的一个省无异。而且当今圣上亦对朝鲜美女有格外兴趣,是以朝廷对朝鲜也最为优厚,任其国民自由往来国境。在京城做生意的朝鲜人最多。定居在大明的也不在少数,而且都是富商。

“人抓起来了么?”王贤追问道。

薛正言摇摇头道:“没有。”

“以在下愚见,应该先将这几个朝鲜人控制起来的。”王贤道。

“不可能了,主仆数人,都死在火场中了。”薛正言苦笑道。

“那朝鲜商人的尸首,应该收殓了吧?”王贤问道。

“收敛了,也请他们的房东辨认过了,确认无误。”薛正言道:“此刻仵作在验尸,大人若愿意,下官可带你过去。”

“求之不得。”王贤起身道。薛正言虽然十分客气,但对方是三品高官,他丝毫不能托大。

两人便往府衙东侧的验尸房走去,打开门,里头停着十几具尸体,虽然是隆冬,验尸房还是有股令人悚然的异味,薛正言却浑无所觉道:“这些是下官觉着有疑点的,运回了衙门详加验尸。不过大部分尸首,现都停在五成兵马司的教场,待仵作验过之后,再由家属领回。”

“包括马都督的么?”

“马都督的遗体,自然已经送回去了。”薛正言说着,问那跪在地上的仵作道:“有什么结果?”

“回老爷,这几人应该是被践踏而死,并没有中毒、饮酒、遭受利器伤害的迹象。”仵作忙禀道。

“哦。”薛正言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那天恰巧在下也在现场,当时那个情形,”王贤出言道:“根本不用什么钝器,把人一把推到地上,基本上就没活路了。”

“嗯。”薛正言点点头,示意王贤出去说话。

到了外头,薛正言轻声道:“还有一个疑点,就是当日锦衣卫的表现。”

王贤想一想道:“他们似乎对失火原因并不在意,反而一直在查看死者的样貌,似乎在找什么人。”

“这个他们后来给过下官解释,”薛正言道:“说是在接到马旺家人的求助后,到处寻找马旺,同时看看还有什么重要人物。”

“这倒也说得过去。”王贤缓缓道。

“但是当时那么混乱的场面,马旺家人如何第一时间就找到锦衣卫求助?”薛正言正色道:“锦衣卫这个说法,有点未卜先知的味道。”

王贤点点头,对薛府尹的说法表示认同。他用开玩笑的语气道:“这场火不会是锦衣卫放的吧。”

“不大可能。”薛正言摇头笑道:“以下官对纪纲的了解,他在很多时候,可能行事肆无忌惮,但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绝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儿。昨天皇上在午门上观灯,纪纲就算要放火,也绝不会选择此时此地的。”

“嗯。”王贤点点头,笑道:“不过跟锦衣卫总是有些关系。”

“这就得继续调查了。”薛府尹笑笑道。

从应天府衙门出来,王贤便在一名应天府推官的陪同下,往五城兵马司的校场去了。

一到校场左近,便见一片愁云惨淡,等候入场认尸的家属,挤满了校场栅门外。两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在侍卫的护送下入场。一进去,便见排了满地的尸首,还有那些围着亲人尸体痛哭的家属,场面更是惨不忍睹。

“唉。”那推官凄然道:“验尸的结果说,死者几乎没有被烧死的,都是被挤倒在地后,被人践踏而亡,真是太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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