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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598)

“但这一个月,就够他坏事儿的了!”纪纲气哼哼道:“必须阻止他再折腾下去!”他的担心跟那些神神鬼鬼一样,就是之前坏事儿做得太多,唯恐被王贤抓住马脚。

“这个却是不难。”庄敬笑起来道:“王贤不是要平反冤狱么,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被老虎咬死的都是牛犊子。”说着笑容渐冷道:“冤狱是那么好平反的么?那都是一个个黑窟窿,有的可以碰,有的不能碰,有的沾上了就甩不掉!”

“你是说……”纪纲也明白了,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道:“那个案子?”

“不错,就是那个案子。”庄敬桀桀笑起来道:“他不是要平反冤狱么?总不能由着他挑肥拣瘦吧?那个案子摆到面前他接不接?不接就别问别的案子,接……就等着陷入麻烦吧。”

纪纲也哈哈大笑起来,却把一边的李春给弄懵了,小心翼翼问道:“到底哪个案子?”

“你前年干得那档子好事儿,”纪纲冷冷瞥他一样:“还是老子给他擦的屁股!”

“是那个水车巷杀人案?”李春恍然道。

“不错。”庄敬点点头道。

“可人犯都已经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并不在诏狱里啊。”李春不得不提醒二位大人道。

“那个严郎中的妻子还在京里,”庄敬淡淡道:“年前还想告御状来着。”

“夫子的意思是?”李春终于有些懂了。

“不错,你找个人去告诉刘氏,就说新任北镇抚司镇抚大人要平反冤狱,命有冤的到衙门伸冤。”庄敬阴恻恻道:“王青天不能不受理吧?受理了就有好戏看了……”

“夫子真是高明!”李春越想越觉着此计甚妙,不禁竖起了大拇指。又想起一事,忙禀报道:“对了,诏狱的小魏子禀报说,王贤巡视了诏狱,将一干太子党从地牢转移到了地上,全都换成最好的牢房……”

“你看看,这才一天不到,咱们的王青天干了多少好事。”纪纲气极反笑道:“这些账我都给他记着,但愿他一直有皇上罩着,哪天他惹到皇帝,就等着新账旧账一起算吧!”

“他巡视诏狱的话,应该发现解缙已经死了吧?”这时候庄夫子问道。

第五百三十二章 小坑过去有大坑

“发现了,”李春答道:“小魏子说他当时还大发雷霆,不过随后就雷声大雨点小了,只是让他写个报告上去。”

“哦?”纪纲有些意外道:“这小子不打算拿来做文章么?”正如王贤所料,解缙之死是纪纲给王贤挖的坑。像解缙这样重要的大臣,哪怕是纪纲也不敢轻易让他瘐死,必然是得了皇上的暗示……

朱六爷没有猜错,正是年前那次皇上翻阅诏狱囚犯名单,看到了解缙的名字,朱棣有些恍惚道:“缙尤安在?”回忆起来,这个人已经下诏狱五年了……解缙这名字对皇帝意味着很多很多,代表着象征永乐朝文治顶峰的《永乐大典》,代表着皇帝最终立朱瞻基为太子的决心,代表了君臣父子相猜忌的心结。

当时皇帝愣了足足盏茶工夫,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御书房,金黄色的细尘飞扬着,就像皇帝的思绪一样。沉默了好一会儿,皇帝没有多说什么,便掀到下一页去了。

这件事似乎就过去了,但纪纲回去后,却反复琢磨起皇帝的意思来,他是皇帝的恶犬,很多事情皇帝不方便说、甚至不方便做,都由他默默来做,自然连带恶名也一起背着了……所以如今他才会对皇帝往锦衣卫掺沙子的举动这么大怨念。不过在当时,他还是在仔细领会着圣意的。

当时庄敬替他分析道,皇上的话,可以有两种截然相反的理解,一个是像‘平保儿犹在耶?’这样,嫌解缙活得太长。另一个是皇上觉着解缙坐牢时间已经够长了,可以放出来了。要是后一种,等圣旨即可,前一种的话,就得像以往那样,偷偷把事儿办了。

让庄夫子这一说,纪纲也不急了,那就等等呗,等上一年半载,要是没有圣旨开释解缙,就把他弄死拉倒,反正他也很讨厌姓解的。但没想到的是,汉王殿下竟然神通广大,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这番君臣对话,强烈要求纪纲将解缙弄死。

要说汉王殿下最恨的臣子,王贤还排不到第一,因为第一肯定是解缙。当年皇帝可是真心想将他立为太子,是解缙又作诗又说禅,使出浑身解数给他搅黄了,之后还数次说他的坏话,让汉王殿下恨之入骨。虽然最后,还是被汉王抓住机会,在皇上面前狠狠告了他一状,把他送进了诏狱,但解缙一天没死,汉王就一天恨意难消……

当时纪纲还比较犹豫的,想要拖一拖再说,谁知道过了年就碰上王贤掌镇抚司这码子事儿,让纪都督一下就不淡定了。他决定杀掉解缙,向汉王卖个好、给王贤挖个坑,也稍缓心头之恨。纪纲并不担心皇帝的想法,因为朱棣既然出那种话,话里就隐藏着杀意,下面人怎么理解都不算错。

于是数日前,他命人给诏狱中的解缙摆一桌酒席。堂堂锦衣卫最高统帅,居然请一个囚犯吃酒,如果不是有旧的话,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人要放出去官复原职了,另一种则是这犯人要去见阎王了。满怀着疑问,这位才华横溢名满天下的解学士,想要向纪纲问个明白。然而酒席摆上,纪纲却没有来,这让解缙的心一下就凉透了,显然是最后一种可能了……

牢房里,解学士对着满桌子久违的佳肴却食不下咽,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不一会儿便酩酊大醉。在梦里,他又回到当初那些风光无限的时刻,那时候他峨冠博带、名动天下,酒色财气、予取予求……见解缙已经烂醉如泥,早就等在外头的锦衣力士便打开了牢门,将解缙拖了出去,扔在雪堆里……此时正是正月,又是半夜,外面冰天雪地,在烈酒的麻醉下,这位才华震古烁今、才高却不能修身解学士,没有痛苦地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纪纲知道,若是王贤想拿解缙的案子做文章,必然会引起皇上的厌恶,如今纪纲之所以没法对王贤来硬的,无非就是因为皇帝护着他。一旦王贤失了圣眷,纪纲拼上得罪那个不理世事的老和尚,也要将王贤干掉!

若是王贤瞒着不报话,那解缙之死就要算到他头上了。这就叫不管往东往西,怎么做都是错,谁承想王贤竟好似嗅出了危险,打算低调处理这个案子,虽然这依然会让皇帝不舒服,但已经是麻烦最小的一种处理方法了。这让纪纲和庄敬不得不承认,姓王的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

“咱们看看这次这个大坑他怎么填。”不过纪纲对‘水车巷杀人案’还是信心满满的。

“他填不上,只能把自己埋进去。”庄夫子也笑起来。

“老祖宗圣明,庄夫子英明!”李春也跟着笑起来。

“咳咳。”王贤不悦地咳嗽两声,终于把李春从走神中唤回来,他阴森森地咯咯一笑道:“符也求来了,神也请来了,现在可以畅所欲言了吧?”

“昨日便听说,大人用关防封了诏狱,又将档案库锁锢。”既然如此,李春也就不跟他客气了,“不知大人意欲何为?”

王贤淡淡道:“审查卷宗,提审犯人,皆是本官上任之初的例行公事尔。”

“为何要将我等排除在外?”李春质问道。

王贤见他比昨天硬气太多,就知道是有人给他打气了,冷笑一声道:“为什么?你摸摸自己胸口问一问,敢对自己的良心说不知道?”他扫视一圈众人,沉声道:“国家设刑教民,原为惩恶扬善,安抚百姓。使良善之民生业有所托、奸邪盗匪无所施其暴,实乃顺天应民、养生教化之本旨。然而京师重地、天子诏狱中,竟然黑幕重重、冤狱如林,实乃北镇抚司之大耻!本官不得不严查到底,一经查实、严惩不贷!”说罢他把脸一沉,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厉声喝道:“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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