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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610)

单间里,李春一屁股坐在地下,满脸震惊的喃喃道:“怎么可能?皇上明明是我们这边的,怎么可能……”说着神经质地尖叫起来:“他一定是骗人的,对,是骗人的!这个狡诈之徒,竟敢假传圣旨,这是欺君之罪啊!哈哈哈哈!又一条死罪!哈哈哈!”

夜枭般的声音在院中回荡,其他单间的大小武官全都听得无比凄然,其实这帮养尊处优的家伙,早就被折磨得无法忍受了,之所以能一直坚持着不松口,无非是存着个大都督一定能翻盘的念头,现在却听说圣旨让王贤重审水车巷的案子,这下对他们的打击实在是毁灭性的……他们都是北镇抚司的老人,又怎能不知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案子,早就超脱了刑事的范畴,变成了锦衣卫和三法司的斗争,最后皇上坚定地袒护了锦衣卫,沉重打击了三法司的重臣。

可以说,这个案子就是皇帝对锦衣卫,或者说对纪都督无保留支持的标志。如今皇上宁肯不要面子,也要重审此案,此中的意味无需细品,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也许纪都督不会有事,但叫他们这些虾兵蟹将,该当如何坚持下去?

不说愁云惨淡的东院众官员,单说王贤到大堂设香案领旨。送走了传旨的中官后,他也松了口气。看来这次自己又赌对了……他知道皇帝要用自己修理纪纲,这差事说难难于上青天,说简单又十分简单。关键看有没有皇帝撑腰,只要有皇帝支持,他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凭纪纲这些年做下的烂事儿,自己完全可以以守代攻,让他疲于应付。

但关键是要皇帝态度鲜明地支持,如果没有皇帝的支持,就凭自己的小胳膊细腿,怎么可能斗得过纪纲?这一点王贤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他相信皇帝也很清楚——既然把自己放到虎狼窝里,就得为自己保驾护航,不然自己就得喂狼。

这次齐大柱的案子,就是王贤对皇帝的一次试探,如果是自己一厢情愿,那自己也就别折腾了,赶紧想法子自保才是正办。但现在皇帝下旨重审,其意昭然若揭,自己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至于那罚掉的微薄俸禄,对他这个财主来说,只能说是象征性的惩罚。

同样的消息传到不同人耳中,感受也截然不同。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得到确定消息后,纪纲还是如坠冰窟。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纪都督,将自己书房中心爱的摆设,砸了个稀巴烂。又抽出剑来,将桌案上厚厚的文牍砍得纸片飞扬尤不解恨,他还想杀人,想要冲到宫里当面质问朱棣一番,为何如此绝情无义!我为你充当鹰犬十几年,黑锅背了一摞又一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如此待我!

庄敬本来想由着他发泄,但见他火气越来越大,只好让人把纪纲拦下,好劝歹劝,才让他坐下喝杯茶消消火。纪纲接过茶盅,喝了一口,如迟暮老人般搁在桌上,满面颓然道:“灰心……”

“是啊,这些年来,东翁为他遮风挡雨,背尽了恶名,他却如此冷血,实在让人寒心。”庄敬挥挥手,让众人退下,自己站在下首道:“这也正验证了学生之前的推测,皇上想要卸磨杀驴了。”

听到‘卸磨杀驴’四个字,纪纲两眼突突一跳,心头便被浓浓的恐惧所笼罩。所谓‘无知者无畏’,他对朱棣实在是太了解了,深知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的恐怖。这也是他一直不敢正面回应庄夫子的怂恿的原因。如有可能,他实在不想跟皇帝为敌……

“既然见弃于皇上,我明日就上本请辞,回山东老家种地去,”纪纲颓然道:“想皇上向来优待功臣,应该会留我一条老命吧。”

第五百四十三章 江南四大讼师

“东翁,你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可以交出权力,得以善终,是因为他们一旦失去权力,就等同废物了。”庄敬却大力蛊惑着他道:“但你不一样,就算你一无所有了,还可以让皇帝用来平民愤,所以朱棣能放过别人,一定不会放过你。东翁既然那么了解皇帝,难道不知道他是天下头号自私冷酷之人么?!”

“哎……”纪纲眼里闪过无数复杂的神色,最终化成幽幽一叹道:“不错,朱棣一定要杀我了。”

“所以东翁,到了做决定的时候了,是坐以待毙还是拼死一搏!”庄敬奋然道:“您要是选择后者,学生这一条老命,就卖给东翁了!”

“……”是等死还是作死,这选择实在太残酷,纪纲半晌都无法开口。

“这选择对别人来说可能艰难无比,但东翁已经做过一次了,这次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做过一次?”纪纲一脸茫然道。

“建文二年,朱棣率军破德州城。五月率二十万铁骑南下临邑,路经宿安店时,东翁与同乡肃穆冒死扣住燕王坐骑投军,结果非但避开了随后到来的大屠杀,反而还就此飞黄腾达,打下大大的一片基业!”庄敬激动道:“学生每念至此,都忍不住热血澎湃,对东翁死中求活的举动赞叹不已。”说着又循循善诱道:“当时的情形和今日何其相似,若是畏惧不前,只能等着被屠杀的命运,但要是拼死一搏,就有可能成就不世基业!东翁,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庄敬是个好说客,在他的反复劝说之下,纪纲涣散的眼神终于有了点神采,他缓缓点头,用嘶哑的声音道:“就听夫子的吧……”

“好!”庄敬激动起来道。

纪纲终于做了决定,也就渐渐恢复了枭雄本色,目光重新锐利起来,语调也变得坚决道:“从今往后,咱们为自己的事业拼命了!去他娘的朱老四!”

“对,去他娘的朱老四!”庄敬大喜过望道。

“日后具体怎么做,你回去仔细想想,我也静静心,回头咱们好生合计一下。”纪纲想一想道:“先说眼下这个案子吧。”

“眼下这个案子,既然朱棣已经决意重审,东翁多说无益,”庄敬道:“不过也不能全然不做反应,那样会寒了儿郎们的心。”

“嗯。”纪纲点点头,“那夫子说该怎么办?”

“其实这也是一个好机会,这个案子当初之所以能办成牛皮案,其实还是因为缺少直接的证据,如今又过了两年时间,就更攀扯不清了。”庄敬笑道:“对姓王的来说,想要翻案是个严峻的考验,皇帝虽然说重审此案,但也不一定非要翻案。如果姓王的把案子办砸了,到时候都督自然有话说。”

“嗯。”纪纲又点下头,“你就说吧,我该做什么?”

“东翁只需到时坐镇旁听,以防那姓王的刑讯逼供。”庄敬道:“至于其他的,就交给学生吧。”

“哦,夫子要亲自上场?”纪纲有些意外道。

“呵呵,东翁忘了么?”庄敬笑道:“在投奔东翁之前,学生可号称江南四大讼师之一啊!”

“当然没忘。”纪纲露出放心的笑容道:“夫子当年无理都能赢三分,又对此案最是了解,此番出马定能让那王贤小儿哑口无言!”

“东翁就走着瞧吧。”庄敬微笑点点头,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

圣旨一下,案件的重审就刻不容缓了。随着双方紧锣密鼓的准备,这些天京里头沸沸扬扬,热议的头等大事,就是这个两年前曾经闹得举国震惊,如今又要重审的水车巷杀人案。

老百姓们自然习惯性站在弱势群体一边,希望能证明齐大柱是枉死的,证明严郎中等人是好官。但在锦衣卫多年的淫威之下,纪纲早就成了老百姓心中阎罗王般的人物,是以民众虽然从心理上支持王贤,但其实并不抱多大信心。尤其是在听说当年四大讼师之一的庄夫子要出山后,就更加不抱希望了。这也从京城几大赌场开出的赔率中便可见一斑,几乎是一边倒地不看好王贤……

这下可惹恼了王兴业,却说王老爹进京后,太子给他在太仆寺找了个清闲的差事,一直无所事事,大把的时间都消磨在茶馆酒楼中,这几日满耳朵都是儿子要和纪纲的头号谋士对决。让他生气的是,这么大的事儿,儿子竟然也不跟自己合计合计;更可气的是,那些茶友、酒友当面拍着胸脯说,坚决支持他儿子,回头却都买他儿子输,这真是太不仗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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